悲伤那么帅的东西，我还承担不起。
01
退役的第一天，张佳乐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昏昏沉沉的，没有梦也不愿意醒。
退役的第二天，他起床把家里的电闸关了，抱着一本高中时候路边摊上买的言情小说看了一天。但最后连男女主角什么时候干柴烈火渐入佳境也不记得了。
退役的第三天，他坐在窗边发了一天呆。望着窗外的鸟雀和婆娑树影，恍惚间又回到了高中时候，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发个呆，四十分钟就被消磨尽了，老师的唾沫横飞只是配乐罢了。
张佳乐知道有很多人现在堵在百花门口想要采访他，但是他拒绝了所有采访，把手机关机了，甚至没有跟队友打招呼，他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与世隔绝，自己给自己建造一个乌托邦，来逃避。
逃避什么呢？
队友的失望，粉丝的伤心，媒体的质问。
你明明还能打，为什么不打下去？
你的队友都在为了冠军奋斗，张佳乐你为什么临阵脱逃？
大概因为太累了吧。
虽然有时候会自己嘲讽自己是张三亚，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每天还是笑嘻嘻地，在选手群里插科打诨好像自己坚不可摧。
实际上他比谁都要在乎。
每一次，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和冠军擦肩而过。
第三赛季他和孙哲平并肩作战，繁花血景打得各大战队措手不及，但是在决赛被叶秋战矛挑破。
第五赛季孙哲平手伤，他独自一人扛起百花，疯了一样往前冲，一直冲到决赛，败在了微草手中。
第七赛季，他再度折戟。
第三赛季决赛结束的时候，他跟孙哲平击掌，说，“明年再来！”
第五赛季他站在百花训练室对垂头丧气的队员说，“百花还没有结束呢，明年我们再来！”
第七赛季他走下场，坐着沉默不语，张伟对他说，“队长，还没有结束啊，明年我们再来吧！”
张佳乐抬起头看其他队员正值青春无所畏惧的脸，一言不发。
那个晚上，他想了很久。
继续打下去，一直到打不动的那一天，抱着三个亚军离开赛场吗？
让人一提到张佳乐反应就是真可惜他运气不太好吗？
他真的很累了。
他知道自己还能够打下去，但是他真的太疲惫了。
因为他看不到希望。
在王杰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打乱了百花的阵型他就感觉到了这样的无力感。
张佳乐是联盟顶尖的选手，这无可否认。他是天才，但是他却是差一口气的天才。
他自创百花式打法，在第二赛季和孙哲平搭档，刚刚出道就锐不可当。但是，却依然经不住叶秋战矛一挑。
而之后，他两次倒在王杰希的灭绝星辰下。这让他知道，他离天才，永远差了那么一步。
你理解那种感受吗？
你能够触碰到，描摹它的形状，只是那样的咫尺之间，但是却依然比那些顶尖的天才要缺一口气，只是微毫的距离，却如同天堑。
张佳乐如此，百花亦是如此。
亚军也很厉害啊，只要努力就可以了的鸡汤从来都无法抚慰他。
只要有哪怕渺茫的希望，没有任何一个战队会放弃夺冠，他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冠军，
从第二赛季到第七赛季，百花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不顾一切去追逐它，每一次都是触手可及，每一次都是擦肩而过。
他不甘心。
但也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不是对队友也不是对百花，只是对自己。
太累了，他已经不想再面对燃烧一切地努力，最后却只能看着别人捧起冠军的无力了。
那种连哭泣也是累赘的痛苦一次次消磨他的意志。
在第八赛季开始前，他跟战队提出，他要退役。
无论战队经理和老板怎么劝说，张佳乐都铁了心要退役。
老板最后红着眼签下的名字。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并肩作战的，第五赛季他看着孙哲平离开了，现在又要看着张佳乐离开。
百花最开始的三个人，离开了两个，只剩下他这个老板了。
他回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听到唐昊跟邹远的谈笑声，他们在讨论下一赛季的对手，下一赛季的百花。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
张佳乐在心里说。
他坐上了回去的公交，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百花俱乐部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化成视线里最微小的点，消失。
再见，百花。
再见，荣耀。
02
第四天张佳乐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像鸵鸟一样躲下去。
他终究还是要面对。
他给手机充了电，然后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忽略荣耀的图标，翻看一些娱乐八卦。
但是无论怎么翻，在媒体推送的地方都能看见，百花，张佳乐，退役。
只看新闻标题就足够让他理智弦崩。
张佳乐退役了。
他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丢下战队，独自离开。
充完电的手机开机，上面有上百个未接来电。
有队友的，有父母的，有媒体的。
还有，孙哲平的。
连他都知道了啊。想来也是，就算是不关注电竞圈的爸妈都知道了，他没有理由不知道。
当初孙哲平手伤去医院的时候，经理瞒着他，过了好几场比赛他才反应过来，“孙哲平是不是出事了？”
看着瞒不住了，经理跟他说，孙哲平可能打不了比赛了。
他当时给孙哲平打了三天电话，都是关机。
隔天比赛他状态也不太好，团队赛输给了蓝雨。
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孙哲平一通电话过来把他臭骂了一顿，就像之前每次比赛结束之后做的一样，他说，“张佳乐，难道老子不在了你就不打比赛了？你还记不记得百花的目标？”
“冠军。”张佳乐说。
“你给我记着，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给我把百花带出个样子来，我还看着呢张佳乐，给我捧回个冠军来！”
第五赛季的张佳乐，从弹药飞舞中辅助落花狼藉重剑攻击，到不顾一切地扛着百花往前走。
不顾一切，且疯狂。
仿佛在赛场上的不是弹药专家百花缭乱，而是狂剑士，落花狼藉。
当时有人说，第五赛季退役的不是孙哲平，而是张佳乐。
只剩下一个人的百花式打法，剩下的是张佳乐的疯狂。
躺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铃声是Queen的 We are the champions，今年过年的时候，战队老板强迫他换上的，美其名曰改改运气。
现在听起来，就像是讽刺。
新的一年，百花，、依然没有冠军。
张佳乐，依然没有冠军。
他看着百花缭乱倒在王杰希的灭绝星辰下，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灰色的失败二字，和微草观众席的尖叫欢呼。
他颓然地下场，坐在选手席。
为什么会输呢，这一场百花发挥得很好，没有任何纰漏，每个人都用尽了全力。
为什么百花还是输了？
因为张佳乐知道，这是他的极限了。
如果用尽了全力还没有做到，那就是真的做不到了。
至少，现在的张佳乐做不到。
退役这个想法在当时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真的太累了。
就算再打下去，又能怎么样？
张佳乐问自己。
他用了一个晚上思考这个问题。
他走进百花的荣誉陈列室，第二赛季最佳搭档，第五赛季最有价值选手，还有三个亚军。
然后他转身去作战室，对经理说，我要退役。
他想歇一歇了。
03
手机铃声停了下来，过了几分钟又开始响。
张佳乐拿起电话，上面显示是妈妈。
他按下了接听键。
“乐乐，有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着。要是累了，就回家吧。”妈妈说。
“好。”张佳乐说。
张佳乐回了父母家，跟父母住在一起。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其实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喜欢热闹，喜欢漂亮的绚烂的光。
他贪恋温暖，喜欢昆明四季如春的天气。
昆明的冬天啊，还是像春天一样温暖呢。
第三赛季的冬休，孙哲平，老板，和他，他们三个人偷偷溜出战队找了家烧烤摊，要了一罐啤酒，老板就喝了几口就醉成狗，满脸通红地抱着孙哲平说醉话，至于张佳乐？
他比老板还早阵亡，蹲在桌子底下当蘑菇。
烧烤摊老板要不是看见自己递过去的是啤酒，还真以为给他们送的是纯酒精呢。
最后还是孙哲平黑着脸把他俩拖上了出租车回了战队，被战队经理臭骂一顿。
张佳乐现在还记得啊，那时候他们心无旁骛，他们只望着一个目标进发，那就是冠军。
那时候，无论是孙哲平还是张佳乐，都没有考虑未来。
他们只想打好每一场比赛，拿下每一个比分。
今年没有拿到冠军，那就明年。
明年没有冠军，就后年。
直到他们都打不动了为止。
当时他和孙哲平约定。
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兑现诺言。
繁花血景。
终成绝唱。
04
颓了一个星期的张佳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满血复活。
晚饭从意思意思吃一碗，到抱着电饭煲一边吃一边唾沫横飞跟张爸爸评价今年甲联哪个队比较牛。
张佳乐妈妈一脸嫌弃地看着不整边修汲着拖鞋满地跑的爷俩。
看着张佳乐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样子的张妈妈松了口气。
刚回来的那几天，他就跟失了魂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跟他说话他就回几句，不理他他能沉默一天。
她都怀疑张佳乐被人调包了，毕竟从小到大张佳乐都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最喜欢闹腾了，安静这种事情向来跟他无缘。
张妈妈知道，张佳乐虽然退役了，但是他真的还不甘心。
虽然她感觉冠军啊亚军啊其实没什么差别，她也不懂什么荣耀什么退役，一开始听到张佳乐去百花还以为是跟人百花蜂王浆打工，还纳闷呢，就个蜂蜜还有冠亚军的？
张爸爸科普了她好几年她才明白，张佳乐并不需要每天采花粉喂蜜蜂，过年的时候公司也不会发免费的蜂王浆。
张妈妈看着张佳乐每天在家里闲的蛋-疼，就把魔爪伸向了他，“乐乐啊，你王婶介绍了个姑娘，可漂亮了，人还是搞学术的正配你。”
“为什么搞学术的正配我？”张佳乐纳闷。
“因为你长得像搞艺术的。”张妈妈回答。
……
……
然后张佳乐被踹去相亲了。
“你是张佳乐？”姑娘抬眼看张佳乐，有些惊讶地捂嘴。
“你不是搞学术的吗，也关心荣耀啊。”张佳乐笑。
“谁说我是搞学术的，我就是个开书店的。”姑娘说。
“哦，按照我妈的脑回路，开书店等于跟书打交道，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搞学术的了。”张佳乐表示他妈可是一个认为苏沐橙长得跟他很像的人，原因是他俩都有小辫子。
“那给我签个名吧。”姑娘笑着拿出一个小本本递给张佳乐。
张佳乐随口问了一句，“喜欢百花啊？”
“不，我喜欢微草，也是王杰希个人粉。”
张佳乐的笑容渐渐凝滞。
内心os：我靠靠靠靠什么运气，在昆明相亲居然还会遇到王大眼的粉，夺冠之仇不亚于夺妻之恨啊，还特么是两次两次啊！
张佳乐跟姑娘吃完饭，送姑娘回家，依然保持着蜜汁微笑。
回家的时候张妈妈问他，“今天相亲怎么样啊？”
“我们三观不合。”
“啊？可是对方说你们聊得很好啊。”
“审美观不合，因为她居然觉得大小眼比我的小辫子还要炫酷，不能忍。”张佳乐面无表情地回答。
“她喜欢大小眼？”张妈妈一脸惊讶，“这还挺少见的。”
“可能搞艺术的人思维跟我们不太一样，她可能感觉……大眼有神，小眼聚光呢。”张妈妈安慰他。
张佳乐突然想到一句话：王杰希的眼睛里有万千星辰，左眼一万，右眼一千。
然后他就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妈我嗝打嗝了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嗝”
张妈妈看着儿子在沙发上一边打嗝一边笑的蠢样子，为什么我儿子退役回来看起来更二了在线求解！
05
张佳乐的房间，摆设有十几年没有变过了。
小学的时候生物课老师让买植物观察，他作死买的仙人球，现在还是懒洋洋地占着那个位置，半死不活的样子。
十八岁生日孙哲平送他的傻兮兮的猴子还摆在床头每天睡觉跟他抢位置。
抽屉里放着小学学校门口买的炮仗啊弹珠啊粘贴画橡皮筋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佳乐是一个恋旧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
同时他也是个无论爱恨都轰轰烈烈的人。
就像他的弹药专家一样，张扬绚烂，从不藏着掖着。
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粉丝。
盖因如此吧。
谁都知道，百花的粉丝最忠诚，最拥护他们的队长，只要有别家粉丝踩张佳乐，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撕回去。
在其他城市比赛，张佳乐遇到的百花粉丝，总是那么狂热而坚定。
无论这一赛季百花成绩是好是坏，他们都执着地支持着他们。
孙哲平缺席比赛的第五赛季，每一场比赛张佳乐看到的百花粉丝都是哭着呐喊着张佳乐和孙哲平的名字，喊着繁花血景。
即使最后百花输了，张佳乐下场的时候，迎接他永远是最热烈的掌声。
他们疯了一样呼喊，嘶哑着嗓子，用尽所有气力，“队长！你是最棒的！”
偶尔和其他职业选手聊起，他们总会说，真是羡慕你啊张佳乐，你的粉丝对你都是真爱。
他会嘚瑟地回答，那是我人格魅力羡慕吧嫉妒吧。
就算现在他不负责任地退役了，在路上遇到认出他的粉丝，他们也没有过多流露出责怪之类的神情，他们笑着对张佳乐说，“你永远是我们的队长。”
其实退役之后，张佳乐一直在避免接触跟荣耀有关的事情。
他把家里荣耀周边都锁进了柜子里，把海报都撕了下来，最后，把荣耀卸载了。
他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走神，不知不觉就会调到荣耀竞技频道。
他搭车的时候听到有人谈论荣耀，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认真听，哪怕他们的言论有多么幼稚可笑。
即使知道Glory和Honor不是一个单词，他还是固执地用华为荣耀。
荣耀。
这个词从他成为职业选手，第一次踏上比赛场那一天起，就深深篆刻他的内心。
或许更早，刚刚上高一的他排了很长的队买到了一张账号卡，兴奋地跑到黑网吧里，填下了百花缭乱这个名字。
他跌跌撞撞地摸索着玩法，走进竞技场，赢得了第一场胜利，他看着屏幕上的荣耀二字。
那时候就注定了，他与荣耀的羁绊。
十月份的时候，高中同学听说他退役了，就约着找个地方聚一聚。
去的时候，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他们一看到张佳乐就闹开了，“天啊噜我看到了活的张佳乐，是真的吗掐我一下。”
“我不是活的还是死的不成？”张佳乐没好气地说。
张佳乐在高二下学期退学之前，在班上一直都玩得很开，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是轮廓都没怎么变，说说名字他还是能够回忆起来的。
他们聊着以前班上的八卦，谁暗恋谁，谁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当初啊，班上女生有一半都暗恋你这小子的。”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
“诶？有吗？”张佳乐还是很惊讶的。
“当然了。你退学之后，不少姑娘偷偷哭了，好几天班上都愁云惨淡的。”
张佳乐笑了，没搭话。
在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他在网游里遇到了孙哲平。
他当时在帮百花的人刷怪，就遇上了另个敌对工会的人，二话没说就打起来了，孙哲平是被拉来帮忙的。张佳乐之前有些消耗，略输一筹，他的角色躺在西部荒漠的黄沙里。
那个狂剑士对他说，“你的技术看起来不错，要不要跟我来个组合？”
他看着对方的落花狼藉和自己的百花缭乱。
调侃一句，“哦？双花吗？”
“双花哪里够？要百花才好。”对面那人说。
到底是什么让他决定放弃一切，选择这条未知前途的道路呢？
当时他握着百花缭乱的账号卡踏进百花俱乐部的大门，孙哲平逆着光向他走过来，“跟我一起，带着百花拿个冠军怎么样？”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那必须的。”他笑。
当时第一赛季已经开始了，百花的申请也递交给了联盟。
下一赛季，百花战队就会踏进职业圈。
他们当时守在电视面前，没有落下一场比赛，大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这里这样打好，说那里打得不好，热热闹闹的。
一直看到总决赛，嘉世战胜皇风，捧起了第一赛季的冠军。
“大孙，你怎么看啊？”张佳乐戳了戳孙哲平。
“叶秋很厉害。”孙哲平说。
“还有那个气功师，要不是气冲云水，叶秋这一局不一定会赢。”张佳乐说。
“你们说，这一赛季我们能走到哪？”第二赛季常规赛开始之前，训练室里有队员说。
“最少也要进季后赛吧。”有人说。
“百花的目标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孙哲平站在门口，对他们说。
“那就是冠军！”
06
“张佳乐啊，你可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出息的了……嗝……”
“当初你去打比赛……我们哥几个晚自习的时候就偷偷放直播。”
“有一次看见你擂台赛一挑二……郑启那熊小子乐得蹦起来，被教导主任看到了，把我手机给收了我去……”
“那可是我新买的大几千呢……不过嘿嘿嘿我还是高兴……”
“百花主场的时候，我们有的翘了晚自习去看你们比赛……你看着我们没？肯定没有，当时人太多了……”
一哥们喝多了，拉着张佳乐不停地絮叨。
“诶？怎么就我喝啊，你也喝啊！”他突然说。
“抱歉啊，我不能喝酒。”张佳乐说。
“对啊，你是职业选手……职业选手不能喝酒的……”他又醉醺醺晕乎乎地扯其他事情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那个，你不退役了吗？”
张佳乐愣住了。
他问自己，为什么退役了这么久了，他还是不喝酒，还是会每天做手操。
习惯了吗？
也许是的。
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他的职业生涯，还没有结束。
甘心退役吗？
当然不。
他还没有拿到冠军，他怎么甘心就这样黯然离场。
过年的时候，邻居家来串门拜年，领居家的小孩，十来岁，也玩荣耀，他哭着对张佳乐说，叶秋退役了。
这一年初最大的一件事不是全明星周末，而是叶秋退役。
跟张佳乐退役时毫无准备不同，叶秋退役之后嘉世相当快地将越云转会来的最佳新人孙翔任命为了队长，接任一叶之秋。
领居家小孩一边哭一边问张佳乐，“他为什么要退役啊？为什么？”
“明明还能打啊，他就这么甘心走吗？”
“我一直都等着，嘉世再次夺冠呢。”
张佳乐没回答他。
那天晚上，他拿出了那张账号卡，在填写账号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填上了浅花迷人。
[人物创建成功]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操纵着还穿着新手装的百花缭乱在荣耀里满世界乱跑。
转职的时候，他还是选择的弹药专家。
他一直都是个恋旧的人。
一旦习惯了，就很难改变了。
在组野队下副本的时候，有人问他，“诶？看你玩弹药的，名字里也有花，怎么，是百花粉啊。”
“啊……是啊。”张佳乐回答。
“你技术挺好的啊，要不加百花谷试试，说不定以后当上个副会长什么的，还有机会见到张佳乐呢。”
“屁啊，张佳乐都退役了，你哪儿去见啊。”
“哦哦我忘了。现在队长是邹远了来着。不过这一赛季百花貌似没有张佳乐在的时候强势了。”
“谁能想得到啊，赛季都快开始了他退役了，现在百花缭乱的操作者邹远就是个新人，路还远着呢。”
“说起来那张佳乐也挺不负责任的啊……”
张佳乐有些尴尬地听着他们谈论张佳乐如何如何，百花如何如何。
退役以来一直逃避的，现在还是要去面对。
大家的非议，粉丝的失望，指责。
他以为他可以承受，实际上在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让人窒息的痛楚。
张佳乐最后还是加入了百花谷。
偶尔参加一下集体活动，听他们胡乱瞎聊。
他们聊的最多的，就是张佳乐了。
邹远显然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完全没有作为王牌选手的觉悟，而唐昊虽然表现强势，但是他终究是个流氓，跟百花一向以弹药专家和狂剑为主的传统不同。
所以啊，他们都在讨论，要是张佳乐在，这一赛季比赛会怎么样。
大多数的人对张佳乐的退役都表示惋惜，他们也知道，三进决赛，零次冠军，张佳乐心灰意冷也是很正常的。
偶尔有人嘲讽张佳乐多么不负责任，也会被其他人喷回去。
张佳乐每次就默默听着，也不插嘴。
如果他在会怎么样呢？
张佳乐偶尔会想这个问题。
不过这注定是个无解的命题。
在一次跟霸气雄图抢boss的途中，张佳乐遇到了一个技术相当不错的骑士。
虽然那个名字有点猥琐，不过技术绝对是职业级的。
但是打法不太像郑乘风，这个时候能出现的，也就叶秋那家伙了。
“……我在办正经事，没工夫和你瞎闹，赶紧假装掉线。”
“你还不打算放弃？”
“我为什么要放弃？”
“该有的你不是都拥有过了吗？你还在执着什么？”
“冠军这种东西，我没听说过有人会嫌多。”
“你还想夺冠？”
“夺冠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我真的有点怀念这种感觉了。”
“……靠！”
“我完全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退出的时候，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永远不会退出，哪怕多一天也好。”叶秋说。
只要有一线希望……
就永远不会退出。
真是这家伙的风格。
那他呢。
张佳乐想到前几天霸图给他打的电话。
一开始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但是后来霸图说，会向百花收购百花缭乱，而且这一赛季转会窗，林敬言已经确认加入霸图。
韩文清，张新杰，林敬言，这样的阵容一看就是朝着冠军去的。
霸图是真的定准了冠军去的。
冠军。
就是这个词，让张佳乐犹豫了。
他有多想得一个冠军呢，从第二赛季开始，到现在，每一天。
韩文清当时问他，“张佳乐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张佳乐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脑袋。
他蜷缩在被子里想了很多。
复出霸图的后果，百花粉丝的愤怒，还有霸图粉丝的不接纳。林林总总，却都没有办法压制住他想要得一个冠军的渴望。
他躲在壳子里够久了。
他避免跟职业联赛产生任何关系，他不去想未来也不去期待什么。把自己沉浸在自己制造的乌托邦里，跟外界隔绝。
而韩文清的话也像是一把利刃撕开了他试图隐藏的软弱。
他还是不甘心，他不甘心明明还有一拼之力却就此沉沦，和荣耀告别。
没有到最后一刻他怎么甘心放弃？
在赛场上还有一丝余勇一点渺茫的希望他就想要翻盘，他张佳乐从来就不认命。
所以他还是给霸图回了电话，他对韩文清说，“我愿意。”就像在高二下学期的那个下午，他躲在电话亭里对百花老板的回应一样坚定。
他知道他做的这个决定会遭到多少非议。
他清楚地知道，过去百花的粉丝有多么爱他，未来就有多么恨他。
他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承担着一切非议。
为了。
冠军。
每一个职业选手，哪怕现在还在出局区，挑战赛徘徊的选手，都有这样一个梦。
能有一天，捧起冠军奖杯。
叶秋选择从头再来。
那是因为他无所畏惧。
他得过三个冠军，他只是希望在职业生涯的最后，能够不留遗憾。
而张佳乐则是穷途末路背水一战。
他已经浪费了一年，给自己足够喘息的时间。
现在的他绝不会再软弱，绝不会再退缩！
07
张佳乐在网游里尽心尽力地给百花谷抢boss。
百花谷的人对他的身份一直保持沉默，但是在打法上都很默契地以他为核心。
他们是真的很信任他啊，即使他退役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冲上来责怪他。
他们都不知道张佳乐已经决定加入霸图，只有张佳乐自己知道。
正是这样的愧疚让他沉默，赎罪式地彻底挑破了他们对他的希望。
“张佳乐！你为什么要走？”
百花谷的人群里出现了一个尖锐且清晰的声音。
带着哭腔和失望。
“无论怎么样，都回不去了呢。”叶秋对他说。
“是啊，回不去了。”浅花迷人举起手，指向了于锋。
嘭。
他知道，百花粉丝最后的希望都在这一枪中破灭了。
他们像是崩溃了一样向浅花迷人冲过来，所有技能一股脑地往他们曾经的王牌选手，曾经的队长身上扔。
你们恨我吧。
你们应该恨我。
但是同时也不应该沉溺在过去，忽略现在的核心。
即使离开了百花，即使被百花粉以最激烈的言辞辱骂，张佳乐还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帮助百花。
他朝着于锋投掷弹药，这样的举动彻底惹怒了百花粉，他们终于意识到，张佳乐是叛徒，而于锋，则是他们的队长，百花新的希望。
这样的做法，对张佳乐本身而言，也太过残忍。
他独自承受着百花粉的愤怒，就像第五赛季，骤然失去最好的搭档的他，独自承担起百花的责任。
而百花粉们曾经有多么喜欢张佳乐，在这一刻就有多么恨他。
是他毁掉了他们心中最好的队长，是他毁掉了百花的信仰，百花的神。
“叛徒！”
“去死吧！”
08
他们都说，张佳乐的粉丝啊，都个个是真爱粉，退役了还天天念着他，
大概就是因为有多爱就会有多恨吧。
复出后加入霸图的张佳乐，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张佳乐你妈飞了！”
“就是想抱霸图大腿有什么可说的算我当年瞎了眼”
“［图片］张佳乐的狗头已被我掰断”
“楼上的掰个手办算什么本事，去青岛把他真人给掰了啊”
“怪不得说运气跟人品挂钩，张佳乐运气那么差就是因为人品不好吧”
“人品？你跟张佳乐谈人品？还不如跟叶修谈节操呢。”
“看看别人田森，皇风都成那样了他都没有放弃，他张佳乐有什么资格放弃？还不是他自己没胆量没担当。”
“无论怎么样，我还是愿意支持张佳乐的一切举动，毕竟，他妈都已经炸了，我们要同情一下他。”
“他只是想追求一个冠军啊，你们有这个必要吗？他为百花做的还少吗？”
“楼上惊现傻x跪舔张狗”
……
……
从一开始气得发抖，饭都吃不下去想要撸起袖子跟他们撕，到现在可以面无表情地翻那些触目惊心的帖子，偶尔看到几句特别押韵特别好玩的还有心情念给老林听。
张佳乐感觉，他的心脏真的是越来越强大了。连看鬼片都不怂了还有什么能够打倒他呢？
张佳乐出道以来很少受到外界攻击，原因是他有一群护短的粉丝。
但是在他加入霸图的这半个月，他之前漏下的变本加厉地回报回来了。
有人调侃，在有百花粉丝的地方，就有张佳乐的妈在飞。
为此，张佳乐还特地打电话回去让他爸把妈手机给没收了，免得气出心脏病。
张爸爸说，张妈妈有时候偷偷翻贴吧被气得半夜睡不着偷偷流眼泪。操着一口昆明话和其他人对骂。
他不太争气，二十五六了，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父母受连累。
张佳乐想，他幸好现在在青岛，霸图的主场，百花粉丝少。
他要是在昆明，大概一出门就被人围殴了吧。
张佳乐相信，他们一定会有这么疯狂的。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这样值得吗？
就算他拿到了冠军，也没有办法洗刷他现在的骂名，也不可能挽回他的粉丝。
值得吗？
如果能够得到冠军，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哪怕千夫所指，哪怕遭受再多攻击，他也不会后悔。
09
无论是林敬言还是张佳乐，放弃了战队里王牌选手的地位给韩文清当助手，为的就是胜利，为的冠军。
第九赛季的霸图也的确很强势，以常规赛第一的成绩挺进季后赛。
让张佳乐又一次，看到了夺冠的希望。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接近冠军。
季后赛第一场是霸图对百花，百花主场。
熟悉的比赛场，曾经的主场，现在的客场。
他已经习惯了在百花主场一出现，迎接他的就只有嘘声了。
曾几何时，发出这些嘘声的人，都是曾经为他鼓掌，是他最忠实的粉丝。
现在他们毫不留情地咒骂他，向他扔饮料瓶。
说一句老掉牙的话，要是意念可以杀人，张佳乐大概已经死了好几万回了。
他苦笑。
张佳乐选择在嘘声中走下去，操纵着自己的百花缭乱，将枪口对向了自己的母队，百花。
他未曾感到任何羞耻。
他也未曾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追寻一个冠军。
他对冠军的追逐无关名誉，无关利益。
如果一定要说是关于什么。
那就是关于荣耀吧。
作为一个职业选手的荣耀。
在比赛结束的记者会上，有记者问他，“您为什么选择抛弃百花投奔霸图。”
张佳乐没有纠正他的用词，他回答，“为了冠军。”
“冠军有那么重要？”有人轻蔑地问。
“很重要。”张佳乐认真地说，“是超越一切的重要。”
10
在与轮回的决赛，霸图最后还是输了。
张佳乐可喜地得到了人生中的第四个亚军。
当时张佳乐的黑粉都沸腾了。
他们毫不留情地讽刺张佳乐，这一次抱大腿失败了看他还退不退役。
看他的样子一辈子也就只能拿亚军了。
亚军？
这种事他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叶修的冠军都没有他拿到的亚军多呢。
张佳乐自嘲。
运气这玩意儿，一开始他是不太相信的。
最多也就是学生时代蒙选择题永远蒙不对，超市排队排的那一队总是最慢的，坐公交车站哪哪的人就不下车，其他地方换了一轮又一轮。
这样说起来，他似乎真的有点苦逼啊。
第七赛季退役的时候，他得过三个亚军，虽然没有冠军，但是谁也不能忽视他在联盟的成就。
而他的粉丝，对他也非常拥护。
但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一切荣誉。
宁可背着骂名，背着嘘声也要走下去。
他让自己毫无退路。
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失败。
“我……”张佳乐开口
“你不会又要退役了吧？”
“这样可不好。”
“时间还早得很。”
“对啊，我们还有机会。”
“转眼下赛季就要开始了。”
“是啊，感觉就在明天似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说……”
“我是要说，我没事。”
张佳乐笑着说。
“下一赛季，我们一定要得冠军！”
11
张佳乐杀死了他的乌托邦。
他再也不会选择逃避。
无论是风雨还是暴雪，他都决定迎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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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一次，原来8k5现在1w，虽然也没增加多少t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