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漱石的猫，蝴蝶蹁跹试图跋涉远洋，我伸出手还能握住星子，揉进你眼底的海域溺死吧。
再饮下一杯酒吧朋友，我还有很多关于年少的故事想要向你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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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谈过一段恋爱……”老冯喝得醉醺醺地跟老伙计们瞎侃，这话头刚刚出来，他们都笑成一团了，都是四五十岁挺着将军肚在名利场里翻滚了多少年的老油条了，还能用这么未经世事的小年轻似的青涩口气谈起往事。
“你们笑什么？你们谁没年轻过？谁没个心猿意马小鹿乱撞的时候啊。”老冯恼了，丢了只筷子到那个笑得最欢，嘴咧得到耳根子的中年男人面前。
“多大年纪了，还小鹿乱撞，要点脸不？”损友调侃他。
冯宪君饮下一杯白酒，咂了咂舌，“看着那些小年轻就感觉啊……年轻真好啊。”
“就想到我当年也是年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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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的冯宪君算不上玉树临风，站在校草身边比人家矮一截，光从气势上就输了，皮肤也没人家的细嫩，他是油性皮肤，着急上火就容易长痘痘。不过那时候不抽烟不喝酒不应酬，偶尔被舍友拉着打几场篮球，头发也还没秃，算不上毛发旺盛至少也是个有头漂亮黑发的好少年。
十八九岁的小年轻随便倒腾倒腾拉出去都是能见人的，穿件当时流行的校园忧郁王子风的白衬衣拉着把吉他坐在土墩墩上乱弹琴，沉迷于自己不知道什么样的孤芳自赏的情怀里，自以为是花泽类，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就能让一堆姑娘尖叫晕倒。
但是学妹们的目光还是放在那些长得高又会打篮球的青年身上，在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地在去食堂的路上偶遇，就算被不小心撞到也小鹿乱撞好久。
冯宪君家里有些背景，学校里是有些人知道，也不乏被家长耳提面命地来结交的人。但是那时候还没踏上社会啊，小孩子心里除了成绩就是那些不明了被压抑的荷尔蒙在胸膛里乱蹿，哪个男生喜欢哪个女生，哪个班的谁谁谁居然和谁谁接吻了才是大新闻，至于人脉啊关系啊这种也都是大人们每天忙着的事情，多没劲啊，还没有琼瑶的言情小说有意思呢。
其实那时候男孩子也不是像他们说的只崇拜金庸古龙梁羽生，对那什么你侬我侬的情情爱爱不屑一顾。其实班主任收男生的言情小说也是不少啊，那些看着半路突然潸然落泪的，趴在桌子上耸动的少年哪里逃得过老师法眼。
冯宪君其实就特别喜欢看琼瑶的书，那什么还珠格格一帘幽梦梅花烙都是他的枕边书，外面套着什么数学原理诗词赏析的书皮，躲在被子里用小手电一看就是一宿。
第二天起来眼睛红肿着乌黑着母亲还总以为是他挑灯苦读，总是心疼让他别那么累。
偶尔也是有愧疚，扬言要把书烧掉要认真学习，但是最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往那边伸过去。
那时候可没有谁每天感叹年轻真好啊，大家都是正当年华，凑在一起笑起来都跟一盆子阳光给打翻了一样，什么阴霾啊烦恼啊都被阳光当成细菌给消除了，就剩下用立白洗衣液洗过晒在太阳下暖洋洋的味道。
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呢。红楼梦里说男子都是须眉浊物，女孩子是钟灵毓秀，但是那到底是如何的钟灵毓秀也总是藏在宽大的校服和厚厚的刘海之下，还有教导主任跟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盯着，不让越雷池半步。
谈起两性话题那都是流氓啊，就算吃饭的时候多瞟了哪个女孩子一眼第二天都有流言飞出来了，但是大家也不把这个当回事，比起老师家长的避如蛇蝎，有时候被叫着起哄的男孩子女孩子对视一眼羞赧地对着人群飞一个责怪的眼神，又回到座位上，捂着脸还是红彤彤的。
冯宪君也有喜欢的人，但是他藏在心里不敢说。
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偷偷捡回小姑娘的草稿纸，在上面画几个丑丑的爱心然后折成书签夹在书里。
有一次啊小姑娘找他借字典，他慌慌张张地把字典递给她，然后突然想起来那里面还夹着他的书签，他看着她翻开字典，拿着那张纸看了好久，隔着几条走廊，她红着脸对他笑，又忽而敛眼，头也不抬了。
冯宪君患得患失地低头做了几道数学题，那小姑娘又走过来，把字典还给他，低声说谢谢，冯宪君翻开字典，里面还是一张草稿纸，但是已经不是他之前的那一张了，各种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的掩护下，是娟秀的我也是三个字。
他抬起眼，想要去看她，却发现她逃也似地跑到门外面，一头撞进女孩子堆里一直不敢往教室里看。
——我喜欢你！！！
——我也是！
隔着一道窗户，隔着几条走道，隔着各色目光，老师和家长的高压，两个少年少女无声地呐喊。
即使我知道，这不应该。
即使我知道，这终将无疾而终。
但是也没有办法阻止，在这一刻，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在一起。
没有火花也没有焰光，连烟雾也无，无人察觉，只在出操的时候匆匆对视一眼，双方便知心意。
『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喜欢你的名字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一颦一笑喜欢你的快乐还有你的悲伤愤怒我也愿意跟你一起承担。』
哪里有多余的华丽辞藻，那些读过的情话都在喉咙里蠕动，却无法倾吐出来，只会一直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连爱都羞涩出口。趁着没有人牵手也像是触电一般蜻蜓点水就放开了，跟白水一样寡淡的恋爱当事人却能够甜蜜得满脸春光，连出神也都挂着笑。看到课本上出现了对方名字里的一个字就忍不住弯起嘴角的甜蜜。
『我藏不住咳嗽，也藏不住我对你的爱。』
年轻的孩子连眼神碰撞都能起火，即使再怎么隐藏也无法在深谙此事的大人面前遁形。
在冯宪君再一次给她递小纸条的时候，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老师纳闷地看着桌上摊开的几张白纸，看着低着头偷笑的两个人，严肃地拍了拍桌子，“说，怎么回事。”
“就是，她要草稿纸啊，我借给她。”冯宪君眨着眼睛一脸真诚。
老师抓不住他们把柄，虚虚地提了几句男生女生交往要有限度，要知羞耻之类的老生常谈，就把他俩放回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出了办公室的门，临进教室的时候冯宪君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她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偷偷移开眼神。
『我对你的喜欢，无法用语言赘述啊。』
但是最后这件事还是被早就有疑心的班主任发现了，女孩子的家长来了，粗鲁地把她拉到一边甩了她一巴掌。
谈恋爱这种事情对男孩子来说无关痛痒被打一顿拍拍屁股起来照样嬉皮笑脸，但是对那些活在上个世纪的女孩家长来说，恨不得只要是被情爱沾染的女孩就会变成不安分的因子。
我喜欢你，我错了吗？
女孩看向冯宪君。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错了吗？”女孩抬起头看向她的父亲。
班主任又谈起了学生时代就应该好好学习女孩子要洁身自好这样的话。
冯宪君站在一边，他看着女孩子的眼泪不停地往地上落，落在袖口啊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喜欢你的名字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一颦一笑喜欢你的快乐还有你的悲伤愤怒我也愿意跟你一起承担。』
“我喜欢你！”
“我没有错！”
冯宪君拉着她的手冲出了办公室，这一次他没有迟疑，也没有颤抖紧紧地握住她，冲出了教学楼。
她就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喘气，也带着笑意。
他们没有去想后果。
有什么后果呢。
年轻的孩子哪里会考虑什么后果，爱是爱，恨是恨，分明得很，大人世界的所有道理啊规则啊统统都不起作用。
“我喜欢你！！”冯宪君大声喊出来。
“我也是！”女孩也跟着回应他。
有很多人看着他们在走廊上飞奔，后面跟着凶巴巴的大人，他们趴在窗户上看，老师用教鞭打了好几下才把他们打下来，但是老师也控制不住他们的眼神偷偷往外面瞟。
有的人心里想，真羡慕啊，我也想喊出来。
像英雄一样只往前走，从不看后面的爆炸，这样真的酷毙了。
——
“后来呢？”冯宪君喝得五迷三道的，蹬了蹬脚，打了个哈欠，听见有人问后来怎么样了。
冯宪君放下杯盏，“后来，小冯变成了老冯，头秃了肚子圆了每天喝酒应酬被一群臭小子折腾得心脏病快犯了。”
“跟一群臭烘烘的油腻中年老男人喝酒，还以为自己只有十八岁，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我也年轻过啊。”他说着笑了起来，眼角鱼尾纹浮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