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草篇】
小何到微草来的时候是老何给他面试的，老何待在微草十几年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微草俱乐部平常也没什么事情要他们做的，也就是偶尔接一下快递，偶尔驱散一下蹲点的粉丝，除此之外就只能泡泡茶唠唠嗑了。
老何挺话痨的，闲着没事就喜欢拉着小何的手跟他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小何不相信老何这样的一把老骨头当年能够拳打魏琛脚踢方世镜，把他们吓得现在都不敢出现在微草。
不过也是，他们连荣耀里都没怎么看见了，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微草，也就看着他吹了。
老何最喜欢讲的就是微草的初代队长林杰的事情。小何在电竞俱乐部做事对荣耀耳濡目染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真的掰着指头数数那些有名气经常听到别人谈起的人：叶秋，韩文清，王杰希，黄少天。里面也没有个叫林杰的呀。
老何就把小何带到荣誉墙前面，让他抬头看，小何给瞅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
“这初代队长的照片……怎么是个老头子呀？”
“屁的老头子，这是神农！”老何给小何脑袋来了一下。
“难道初代队长的真实身份就是神农转世？？？”小何震惊了。
“哦不是。当初林队长走的时候连根鸡毛都没留下来，后来搞荣誉墙，找不到他的照片，方士谦这小子就说拿神农的照片贴上去，神农尝百草嘛。”老何说。
“……这就是方副那一栏照片贴的两根草的原因？”小何继续震惊。
“对啊，后来这个就当成一个传统留存下来了。”
“其实我存着一张林队长穿花裤衩啃黄瓜的照片，后来老板嫌弃影响市容，你要看看嘛？”老何嘿嘿嘿笑得一脸猥琐跟卖小黄片似的。
“……不用了谢谢。”
小何感觉自己已经不怎么能直视看起来严肃正经的王队了。毕竟想着现在仪表堂堂（除了大小眼）的队长退役之后就变成了荣誉墙上的一根草，还是治痛经的，他就感觉当个门卫也挺好的。
老何在第十二赛季的时候就退休了，因为在微草工作了这么多年，老板特别慷慨地给他包了个大红包，那一张老脸喜滋滋的跟绽放的菊花似的，走的时候特地路过传达室敲了敲窗户，把钱铺成一个扇面给自己扇风，那嘚瑟的个老不正经的模样让人牙牙痒。
后来小何在传达室里睡觉的时候发现枕头底下多了几张票子，不多，也就是个二百五。
小何：……
老何离开后的第二年，听说王队拒绝了世邀赛的邀请，到处都在说他会在这个赛季退役。
退役呀，小何心里想，跟老何退休一样吗？可是老何六十岁退休，王队才不到三十就也要退休了啊。
他这样想想当个门卫也挺好的，不用当根草也不会再三十岁的时候就失业。
王队是在一个傍晚走的。这时候队员们大多数都三三两两结伴去食堂吃饭了。他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就悄悄地拖着行李走到传达室门口，拿起了笔在出入记录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在理由那一栏写的是，退役。
他放下笔，抿起唇露出了一个笑，跟小何摆摆手，就消失在夕晖里了。
小何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何以前提到的林队离开的时候。
“林队走的时候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怕队员因为他的离开伤心，就特地挑了个大家不会注意的时间走了，大概是怕自己舍不得吧，走的时候再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就一直走啊走啊，就这样消失啦，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再后来，微草荣誉栏上王杰希那一栏多了根草。
再后来，小何变成了老何。
再后来，很多很多的草药填满了微草的荣誉栏。
【百花篇】
“陈师傅，你看见张佳乐躲哪去了吗？”孙哲平气势汹汹地走到传达室。
陈师傅从报纸上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摇摇头，“没看着。”
然后孙哲平又气势汹汹地走了，那张脸黑得说是韩文清的兄弟都有人相信。
然后张佳乐就从陈师傅身后给蹦了出来，笑嘻嘻地说，“谢谢你呀陈师傅！”
陈师傅无奈地笑了一声，“你又把孙队长给怎么了？”
张佳乐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老老实实承认，“趁他睡觉我给他扎了个小辫……”
“只有这些？不至于吧，这事情你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还找食堂梅阿姨借了点化妆品给他化了个妆。”
“…………活该。”陈师傅很耿直地点评。
“陈师傅！！你看见张佳乐死哪去了吗？”张伟气势汹汹地走到传达室。
陈师傅又扶了扶眼镜，“他把你给怎么了？”
“他把我穿红秋裤的照片发群里了！！杨聪赵杨他俩没笑死我！！！陈师傅你看见他了吗？”老实人张伟在小伙伴面前丢了脸，急需找罪魁祸首发泄。
陈师傅无辜地看着他，“没看着。”
待到张伟走了，张佳乐这才探出头来，“谢了，陈师傅。”
才刚刚冒头，陈师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板就走过来抓了个正着。
张佳乐见形势不妙，先跑了。
老板追着他后面跑，“张佳乐你给我死回来！！！！你赔我的君子兰！！！赔我的青春！！！”
“老板你这不能这么说啊，那草是我浇坏的，但是你的青春可跟我没关系，您青春期我还没出生呢。”
“我去你妹！！！老子今年才三十一！！！”
陈师傅默默低下头继续看报纸。老胳膊老腿了折腾不动了，只能给张佳乐祷告一下了，阿门。
“陈师傅，你看见……”于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没看见张佳乐！”陈师傅条件反射地说，后来才想起来，看不到才是对的。
他摘下镜片擦了擦，“你是找小远吧，他刚才出去了。”
“哦哦好的，谢谢你了。”于锋走远了。
但是陈师傅眼睛越来越不行了，那镜片是越擦越脏。
他不懂荣耀，也不知道什么转会不转会，他就知道，他挺喜欢张佳乐这孩子的，他天天都是很开心的样子，招人疼。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百花张佳乐变成了一个禁语，提起了就有人不高兴。他只能自己念叨给自己听。
听说霸图的队长比孙队都凶啊，要是张佳乐这孩子招惹了人家躲哪去呀，你说霸图的传达室的门卫人好不好呀，会不会让张佳乐进去躲躲啊。
霸图有鲜花饼吗？味道正宗吗？他会不会吃不习惯啊。
青岛那边天气好不好，北方吧，他会不会冷，记不记得穿衣服呀？
前几天百花粉丝来闹过一次，横幅上面写什么陈师傅没看清楚，反正是跟张佳乐有关，也不是什么好话。
陈师傅和几个其他的警卫把他们驱散走了，还是忍不住问了老板一句，“张佳乐还会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老板说。
陈师傅一边擦眼镜一边叹气，镜片最后也没有擦干净。
【兴欣篇】
阿宁想她真的见到过奇迹的诞生。
就在这间网吧里，网管叶哥突然变成了叶秋大神，兴欣网吧变成了兴欣战队，越来越多只在电视里见到的人频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不太能够听得懂他们所谈论的，但是这样不妨碍她也有资格假装专业人士在知乎上回答“跟职业选手相处是一种什么体验”这样的问题。
其实每次想起来都感觉不可思议，就是一个她都只能隐隐约约记得是在下雪的夜晚，叶哥走进了网吧的门，然后糊里糊涂地，老板娘就说要建战队，又糊里糊涂地赢了挑战赛冠军，之后是——总决赛冠军。
决赛的那个夜晚，网吧里常客，有钱的都去现场看了，阿宁要看店，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守在大屏幕前面，一直屏住呼吸。
到最后只剩下君莫笑一个人对方三个人的时候，阿宁想，完了。
但是这个念头还没有落下，战局在那几个呼吸里就改变了。
兴欣赢了。
兴欣赢了？
兴欣赢了！！！！！！！
整个网吧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沉浸在暂时的颓势里。而最后的胜利来得是这样措不及防。
全网吧的人都在欢呼，有人把饮料的瓶子给摔在地上捂着脸狂笑，也有的人站在椅子上大声欢呼，阿宁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看也知道妆糊得跟鬼似的，但是她还是高兴。
“噢噢噢噢！！！！我们是冠军！！！”
网吧里有人疯狂地喊着，阿宁也跟着一起喊，“我们是冠军！！！！！”
那一晚上人们哭啊笑啊，认识的不认识的抱在一起跳，好像是他们赢了比赛一样。
阿宁想自己是多么幸运啊，有机会目睹，甚至是参与到传奇当中。
这已经足够让她骄傲。
她妈推着她去相亲，对面的男人挺傲慢地问了一句，“网吧小妹？”
阿宁说，“我在兴欣网吧工作。”
“兴欣？前段时间得冠军的那个？”那男人问。
“对。”阿宁点点头。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得冠军的是他们，你还是一个月拿一千五工资的网吧小妹。”那男人说。
阿宁知道。
荣耀是他们的。
阿宁知道。
她只是光芒背后微不可见的阴影。
阿宁知道，即使他们的传奇里有她的身影，但是她也仅仅只能作为一名普通的粉丝。
她依然还是阿宁，兴欣得不得冠军，她都只是一个网吧小妹。
但是——
“我曾经见过一道彩虹。”
“我不需要下雨，也不需要天晴，不需要水雾蒸腾着让这道彩虹诞生。”
“我也不奢望彩虹为我多停留一瞬。”
“我曾经见过，我记得。”
“这就够了。”
阿宁依然是兴欣的一个网吧小妹。
老板娘给她涨工资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是她知道是有的。
她见过足够好的他们。
这就是她的幸运。
【临海篇】
小王跟摊煎饼的阿姨说，“俩煎饼果子。”咬着一个拎着一个。
小王突然想起，赵杨已经不在这里了。
临海传达室很破旧了，毕竟临海没那么有钱。有的队员会说，临海这么穷就是因为全拿钱去养队长了。
但是不是的，只有小王知道。
队长也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每天穿着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煎饼果子，高兴的时候加两个蛋，不高兴的时候埋头吃不说话。
小王就奇怪了，这么多年队长天天吃这个就不会腻味吗？
“队长你换个吃吧。那边开张了一家牛肉面馆，味道挺好的。”小王跟赵杨说。
赵杨回答，“习惯了，不想换了。”
小王看着那家牛肉面馆倒闭了，突然想起赵杨已经不在这里了。
连带着海无量也出售了。
队员里有谁在怀念他吗？小王屏气凝神也没有听见。
他们讨论比赛，讨论技能，讨论岛国女优，但是没有人提起赵杨。
“队长，你为什么要走？”小王问赵杨。
“因为我现在是临海的累赘了。”赵杨笑着说。
“不是！你是临海的英雄！”小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想起以前老板叨逼叨的时候讽刺般地提到赵杨，他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吗？
“嗯。现在英雄累了。”
“你以后还是要多读书啊，你还这么小。”赵杨摸了摸小王的头发。
临海解散了。
小王站在空荡荡的临海俱乐部门口，他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想在传达室里再等等，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队长。
他后来想起来，赵杨已经不在了。
临海也已经不在了。
他听队长的，去个成人教育机构读了一年的书，参加成人高考，考上了个三本大学。
他二十三岁了，别人这个年纪都毕业了他才读大一，跟人的年龄差距和脑袋笨让他总是特别自卑。
感觉自己一事无成特别废物。
他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着听到旁边有同学小声讨论学校后门那条街里有家卖煎饼果子的特别好吃，他有点想吃煎饼果子了。
煎饼果子的摊位上挤满了人，都看不见老板的模样，小王等了好久，才挤到一个空位置。
他看到老板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吆喝着，“马上来了别急。”一边麻利的收钱找钱，他看着那张脸，还有沾满了油污的白色围裙。
小王在煎饼摊子前面哭成傻逼，手上的一把钱散落在地上，叮铃咣啷响。
也不在乎同学会怎么看他，他就蹲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明明自己二十三岁一事无成，但是他也没有哭。
当他看到本来应该是众星捧月的天才，是临海的队长，是曾经的全明星的赵杨支开一个煎饼摊吆喝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忍住自己的眼泪。
赵杨收了摊子，把他拉到一家牛肉面馆里。
小王不太会吃辣，也许也有些其他原因又吃出了一把眼泪。
他一边吃一边哭，“队长啊……队长。”跟哭丧似的。
赵杨说，“我还没死呢。”
小王哭小声了一点。
赵杨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收起你那些奇怪的联想，我摊煎饼纯属个人爱好，还不至于穷成那样。”
“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全明星吧。工资不低呢。”他笑了一声。
招了招手跟老板结了账，跟小王说，“你可得好好学习呀。”然后挥挥手，推着煎饼摊走了。
等小王再去找他的身影的，赵杨已经不在了。
他消失在了夜幕里。
即使是奢望，小王也希望所有的英雄，应该被传颂。
歌咏英雄的戏剧，也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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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还有人记得这篇的话……
顺便我的本今天十二点结束预售啦《山河敬我》
再就没有后续了。
要写也是写人事部技术部公关部这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