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雪夜烤啤酒(霸图无cp)

文/七月流莺

 

/李艺博主视角

 

技术是可以练的,经验是可以养的,只有年轻,失去以后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来霸图的第一年,那年冬天啊青岛下了特大的雪,季冷一脚踩进雪里脚给拔出来了鞋留在了雪里,还是光着一只脚蹦到我房里来找我借的鞋,两个人缩在暖气里,我用暖气烤脚,他用暖气烤鞋,幸亏我们俩都没有脚气,要不然我可能活不到退役去当解说了。那时候好像是刚刚集体供暖来着吧,我记忆深刻着呢,当时城市供热条例刚刚批下来我特地跑打印店里给印了十几份挨个传阅共同分享这份快乐。那时候快乐真简单,霸图只要赢一场比赛老板就吩咐食堂给做顿好的,个个吃得油光水滑的,体重直线上升。大冬天的,青岛冻死个人,也只有韩文清每天吃完饭还去外面跑步,我当然还是选择窝在宿舍里看看球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季冷这个闷骚玩意平常看起来多朴实实际上在意自己的形象在意得不得了,有一天他突然吃完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肚腩,就又加入韩文清的跑步大军了,季冷这一去不得了,呼啦啦一群大老爷们跟隔壁体校似的,沿着扬州路刷街,我本来是懒得去跟他们一起跑的,老板后来跟我说,以后我们是要接代言的,这代言的大老板看着要是形象不好不给钱那多大损失啊。我琢磨一下是这个话,就跟上了咱霸图的夜跑大队。

 

其实想想那段时间是真的挺难的,战队也就刚刚起步的样子,啥都不成气候,装备升级要钱,研究开发也要钱,队员们的日常生活还有工资也是钱。那战队靠什么赚钱呢,得代言啊,找人家甲方爸爸求着人家选咱啊,那甲方爸爸凭什么选霸图呢。

 

霸图得赢啊。不是赢一场单人赛,不是赢一场团队赛,不是赢某一轮比赛,而是要赢,赢得冠军,要赢过嘉世,要把叶秋那个王八蛋,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斗神给踹下神坛。那时候电击本来就是个新兴起来的玩意儿,嗅到了商机的甲方肯定都瞅着最厉害的去了,谁退而求其次啊,再说了退而求其次也有皇风微草蓝雨虎视眈眈着呢。也亏得叶秋不露面,不怎么接代言,要不然那时候霸图得更难吧。说是这样说,但是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这样的小队员去操心,我就是觉着吧,小韩队长,那时候我们都是这样称呼韩文清的,他比我们所有人都小,却承担了最大的压力,就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跟季冷都不回去,季冷是没啥亲人了,回去也没意思。我就是单纯不敢回去,我说我要打游戏的时候我老娘差点没把我的腿打断,我连滚带爬拽着个小行李包坐203转9路逃到了霸图关上门喘了几口粗气还觉得我老娘一边骂娘一边在背后追杀我,不砍断我半条腿当烧火棍誓不罢休。

 

我跟季冷俩本来想着凑合一下,在霸图食堂里翻翻捣捣了老长时间就翻出来半截萝卜,估摸着还是食堂大叔用来擦冻疮剩下的,我跟季冷两个人望着那半截萝卜面面相觑。我郁闷死了,季冷还有闲心思拉着我跟那半截萝卜搞了个自拍,我觉得他就是为了炫耀他新买的苹果手机,但是说真的,苹果前置摄像头是照妖镜照妖镜!!他拍完就算了还发到了职业选手的大群里,我被嘉世的人轮番嘲笑了一顿一脸肾虚的表情。我气得打人,挠了季冷俩下知道一米八和一米八之间原来还是有差距的,也突然恍然大悟夜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注定打不赢天天跟着韩文清后面跑的人,但是这不妨碍我明年继续偷懒。

 

我跑到外面晃悠了好几圈,一家店都没有开门,连门口自动售货机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顶上落满了白色的积雪。想坐车去商业圈啊,路上别说出租车了连平常在桥洞下蜷缩的乞丐都被城市送温暖给送到收容所去过年去了,指不定现在还有热乎乎的汤啊肉啊饭能吃。我郁闷地出门又郁闷地顶着满脑袋雪回去了,看着季冷满脸我就说外面没吃的你还不信的淡定表情,我又想去锤他了。战争还没打响,我就听到霸图大门口有动静,我凉凉地说,“小偷还真敬业,年三十还出来工作。”季冷抄起门口的棍子往门口走,小偷是没发现,就看到连眉毛都沾着雪花的,扛着个大麻袋的韩文清。他把麻袋放下来,口袋打开,“这是新鲜的肉,腌好了的,食堂有烤炉,待会烤着吃。”

 

我问韩文清,“你不过年啊?”韩文清用热毛巾擦了擦脸,打了个喷嚏,打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完了,看群里说你们俩还没回去,就来看看你们。”

 

咋说呢,之前我还是对韩文清有那么点不服气,毕竟他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说话也总是硬邦邦的,技术是挺好的,但也不至于是强无敌,他凭什么当队长呢。毕竟还是长他几岁,平常偶尔也会端一点前辈的架子,那些隔阂好像就跟他眉毛上融化的冰晶一样顺着他的脸的轮廓在室内的暖气里蒸发掉了。我一边往肚子里狂塞东西,一边心里想,这要是我肯定做不到,大年夜只是因为一张照片就背着十几斤的东西迎着雪走好几站路过来。要不然为什么韩文清是队长呢,队长,我们霸图的队长。

 

我们三个人围着一个炉子吃完了一麻袋的腌肉,又合着喝了一瓶啤酒,在没有暖气的霸图食堂里看了半晚上的春晚,我最先睡着了,还没等到难忘今宵唱响就在相声小品的哈哈哈声里睡着了,季冷跟韩文清他俩一定得等着看新年倒计时的,我知道他们肯定会把我搬回去的,所以我就没有负担地趴在了餐桌上,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有人给我披了件大衣,我嗅了嗅那上面新雪的味道,吧唧了下嘴,又睡着了。我那时候二十一岁,季冷二十二岁,韩文清十八岁。我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倒计时了。

 

石远(石不转)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先退役的,他年纪最大,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他已经不适合霸图了,霸图需要一个新的治疗,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就收拾东西离开了,给张新杰腾了个位置,他走的那天正好是张新杰刚来,他絮絮叨叨跟张新杰唠叨了特别多东西,也没端着前辈的架子,就是跟个临终的老头抓着自己儿孙的手似的,想把自己这辈子摔过的跤走过的坎知道的经验教训甭管有用没用都一股脑地塞给对方再才能安心撒手归西。要是石远知道我心里这么编排他他铁定得揍我,但是他终究是揍不到我了,他已经离开霸图了,再穿上霸图的队服别人也只会说,哎呀你也是霸图的粉丝啊。再说我们队服每年都会换新的版式,用不了几个月他再穿上也是过时的了,人也是过时了的人。石远这样,我跟季冷也是这样。

 

第四赛季的那个新年我们整个战队的人都没有回去。其实谁都清楚,我跟季冷打不了多久了,我连自己的退路都找好了,这些年跟各路媒体称兄道弟,有事没事塞两包烟给人家,逢年过节带点东西去杂志社。我没那么纯粹,我一直都在找退路,韩文清说他只知道前进不知道后退为何物,我不行,我做不到,我得知道我后面是宽宽阔阔平坦的大地而不是悬崖深渊我才有勇气往前冲,冲到精疲力尽一个屁股墩坐下去坐到的是地面而不是坠下深渊。那时候我还年轻,我知道,我才二十五六岁,人生刚刚开始,但是我已经不年轻了,年轻随着时间一点点从我身体抽离,连同我当年在我老娘扫帚下逃生的孤勇,一丝一丝,渐渐离开了我。

 

季冷用他的最后一口气职业生涯里最后一点火星子按下了最后那个舍命一击,所以他注定永远被记住,即使过了很多年也有人会记得季冷,记得他的舍命一击,记得他的季冷。我把那口火给咽下去了咽进了肚子里,它在胃液里燃烧就烧没了。

 

我离开了霸图,我奔向了另一个与荣耀相关却与职业生涯南辕北辙的地方。我去当解说了,像是份光鲜的工作,我觉得比季冷去开牛肉面馆要光鲜多了。刚刚成为解说的第一年,我新鲜,观众也新鲜,都还记得我,记得李艺博,带着冠军战队退役的光环我在解说市场无往不利,各种重要赛事我都不会缺席。那时候我刚刚退役,对荣耀还比女朋友都熟稔,大部分预测都是准确的,比起潘林看起来那得专业多了,有那么几分专家的模样。

 

到最后,专家也变成了砖家。

 

荣耀跑得越来越快,我追着它气喘吁吁好像是回到了最开始,霸图在夜跑,韩文清跑在最前面,我越掉越远越掉越远直到看着他们都一个个超过我,他们变成我视网膜里的黑点,我被他们抛在身后。

 

荣耀这么些年更新了多少次,我一双手数不清楚了,我又借了潘林一双手。我们两个人去网吧,我瞥了眼他网页上面在搜网上骂我们的微博,我心里清楚着呢,无非就是说我俩业余,说我们装成专家实际上狗屁不通。我们打开了荣耀,我跟潘林打了一场,我打赢了他,然后又在竞技场里横扫四方,直到最后终于死在了一个玩家手上,潘林笑着跟我说,李艺博你也不行了。

 

十年后的大年夜我跟我老婆说出去转转,转悠转悠着又转到了霸图的门口,我透过铁栅栏看着里面有灯火,我在想是谁在里面呢?也许是韩文清,张新杰,也许还有张佳乐,林敬言,宋奇英,白言飞,秦牧云。我都认得他们,他们也都认得我,但是我们很早就南辕北辙了。我为了生活为了所谓解说就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提自己曾经是霸图的队员,霸图赢了我就汇报赢了,霸图输了我就分析失败的原因,得客观公正,得把自己摘出来。

 

我走到自动售货机前面扫码买了三瓶啤酒,坐在路边长椅上断断续续干完了。十年前我季冷韩文清三个人只能喝一瓶啤酒,现在我一个人喝三瓶还不带含糊的。我也没流眼泪,那多孬,眼泪都逆流到喉咙里混着啤酒一起喝下去了。我也不后悔,我也不难过,我一直都知道,技术是可以练的,经验是可以养的,只有年轻,失去以后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它一去不再回。

 

“张佳乐你干嘛呢你从板凳上下来呀!”

“这真的只是酒精巧克力,我也不知道张佳乐前辈酒量这么差啊!!!”

“我不管了白言飞你自己造的孽自己解决,我快抱不住张佳乐前辈了。”

“张佳乐前辈!你冷静!别一言不合脱衣服啊!”

“真是胡闹。”

“唔,今天的香螺多给了三分之一勺盐。”

“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我把声音远远抛在背后,没有回头。


——


*《全职高手》第1371章,收官备战,言出魏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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