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寸草不生

8k字预警

昊乐

 

孙翔说唐昊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就算别人姑娘告白告到他跟前说我喜欢你,他也只会看人家一眼,哦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唐昊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别把所有人的智商都拉到跟你一个水平再用你丰富的经验来试图打败对方。孙翔听到唐昊骂他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这句话不错改明儿我留着骂刘小别。

 

唐昊确实对很多情感反应迟钝,他天生这方面就没有加技能点,也不怪他从小到大语文阅读理解就没有没有得过选择题以外的分,看到笑了就答高兴管他是冷笑嘲笑嗤笑苦笑,谁他娘的发明的这么多词儿,俩瓣嘴一咧咧,想笑就笑了,还掰开了揉碎了一帧帧去分析,恨不得按弧度划分每一度搞一个解读,这不是闲得蛋疼吗?他这句话还没有问完就被语文老师连人带着五十分的语文卷子从办公室里给赶了出去,唐昊他妈唉声叹气好像喉咙里总有哼哼不出来的浓痰,他的爹比较简单粗暴,就地取材拽着卷子卷成棍状就追着唐昊追了八条街。他爹已经跑不过唐昊了,差点扭断老腰扶着墙气喘吁吁的时候,唐昊蹲在小卖铺门口抽烟。

 

事实证明五十分的语文试卷不仅丢人,而且用来揍人也挺疼的。唐昊就被连踢带踹踹进了百花训练营的大门。那时候百花在昆明还比较牛逼,牛逼到唐昊上学等公交车的时候也能够看到张佳乐穿着粉红色的队服笑嘻嘻地看着公交站台里熙熙攘攘又麻木的人群。虽然唐昊不懂亚军有什么牛逼的,他爹锤了一下他的脑袋,一个亚军不牛逼,但是人家有两个亚军。唐昊把手插进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想,这玩意又不能负负得正,两个亚军能换个冠军吗?显然是不能的,亚军就是亚军。

 

他还在上学的时候,那个得了第二名的女生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当时唐昊拎着拖把做大扫除,她就趴在桌上耸动着肩膀,地上一滩水,感受到唐昊走近她,她抬起头,一直看着唐昊,看着他拖干净了她座位,唐昊也没有多对她说一个字,眼泪受重力坠落到唐昊的白球鞋上,还没有等下一滴泪垂落就跟着地上拖把拖过的湿痕一起蒸干了。她想,她的眼泪也许跟她失手打落在地上又被拖把吸干的水一样,对唐昊来说毫无意义,都只是水,化学式都是H2O.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唐昊一直都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没有海浪能够把他冲刷成任何形状。

 

唐昊还挺喜欢在百花的生活的,至少他只用把对面的人给打倒锤趴下锤到他不能站起来,而不用去分析对方用这个技能时候的心理活动思想感情。他甚至不用去管把对方打爆之后那人眼神里到底是不甘嫉妒还是无可奈何,他无需在意,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他需要去在意手下败将的心情,那是队长需要操心的,唐昊现在还只是训练营里的毛头小子,也许明天就要被赶回去继续去写阅读理解了。

 

唐昊刚进训练营,前面还竖着好几期的前辈。他听到心里就嗤笑,都留了两年了还待在训练营里,端的什么前辈的架子?在一众因为陌生环境而怯生生的驯服的眼睛里,唐昊显得鹤立鸡群,他的眼睛里任何畏缩讨好,也没有跟着其他训练营新生一起说请前辈多多指教,他站在里面就像是一根刺,是平整光滑的墙面上嶙峋地凸出来的一根生锈的钉子,任谁看着都像把它拔下来,哪怕留下一个黑黝黝的豁口。训练营新生一进来就要杀威风立威也不知道是那一代传下来的潜规则,唐昊当然不知道,哪怕明明白白地写出来挂在训练室的门口的规章制度他都不一定有心思多看一眼,更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他被一个前辈叫出来,说来打一把试试。旁边的少年拉住了他,跟唐昊说,这个前辈是训练营三年级生了,唐昊冷笑,那就是连续三年都被选剩下来的?

 

对面的人立马脸色就不好看了。指着唐昊的鼻子说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唐昊不知道他是不是色盲,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唐昊回敬他的颜色。唐昊站起来把放在电竞椅后背上的外套有点嫌弃地拎起来披在肩膀上,看也没有看对方铁青的脸一眼,就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这是他打败的第一个前辈。也必然不是最后一个。

 

唐昊向来对前辈和所谓的权威缺少应有的敬畏,至少他不会去恐惧,觉得多吃几年的米就一定多比他们长几年的见识吗?傻逼又不是看年龄分的。众人说厉害就是厉害吗?他偏不信,他偏要自己去试,用拳头去砸,看那所谓的不破金身是钢筋还是泥塑的。所以在百花人均张佳乐吹的情况下,唐昊对张佳乐挺不感冒的。他并不觉得那个把百花主色调搞出粉红色的罪魁祸首能是什么正常人,唐昊穿着训练营的队服回家的时候,他妈还拽着他问你们队里男孩子多吗?唐昊翻了个白眼,全是男的。那你们队长是女生?妈妈迟疑。队长也是男的,老妈你每天上班不是看得到吗?百花战队的宣传板在公交车站都摆了一年了。唐昊说。

 

张佳乐穿着粉红色的队服站在队员的簇拥里,宣传语是来百花,一起见证荣耀吧。什么荣耀?亚军的荣耀还是繁花血景的荣耀?唐昊就特别看不上百花的宣传干什么都要扯上繁花血景,孙哲平在的时候扯一下就行了。孙哲平他娘的都竞走一年了,也还要煽情地来一句张佳乐一个人就是繁花血景的模样。卖情怀卖到没下限,点进官微评论区唐昊还以为看到了灵堂现场,每个人胸口上都夹着白花,灵位上摆着繁花血景四个大字。

 

提起张佳乐就说繁花血景,这跟唐昊他小学毕业就去纺织厂工作的老妈说着粉红色就只想到女生有什么区别?

 

唐昊见张佳乐的机会很少。他用的角色是个流氓,在百花目前的战斗体系里从来都没有过流氓的一席之地。训练营里最多的就是弹药专家和狂剑,多到唐昊在训练室二楼丢一块转头下去砸到的哎哟哎哟叫的有一半都是这俩职业的。而每次张佳乐来训练室日常查看,他们也都蜂拥一下子把张佳乐围住了,玩弹药的人盯着张佳乐手里的百花缭乱,玩狂剑的也盯着张佳乐,想得到他的首肯拿到打开落花狼藉的钥匙。唐昊总是在旁边冷眼旁观,落花狼藉没有钥匙,它在张佳乐心里早就已经埋了,他不立碑也不立冢。那些还臆想着光辉的未来的孩子不过都是痴心妄想而已,张佳乐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与其让落花狼藉落入平庸的人手里,让葬花锈蚀落下神坛,还倒不如任其落灰。

 

唐昊,你的天赋很好,为什么不考虑换一下职业呢?其实你的打法并不太适合玩流氓,你看林敬言,他的风格……

 

我为什么要管他的风格?唐昊打断了他,你们要我玩狂剑,不可能。

 

经理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唐昊不在乎,他只想当独一无二的唐昊,而不是去做谁的替代品,去弥补一个他们自己固执不愿意醒非要抓在手里的梦,他们甚至都不敢松开拳头看,他们怕一张开看到手心里只剩下了一个空壳,顺着风就变成了细碎的灰烬。

 

他没有在夏天的正选名单里看到自己。这不公平。邹远小声地说,我去问经理怎么回事。唐昊拉住了他,比起众人以为的暴怒,他显得平静很多。而邹远了解唐昊,这不过是愤怒压抑到了极致,熔浆被深深地压进了火山体里,等到喷涌出来是生灵涂炭寸草不生,不给我的话,我就自己去拿。

 

 

你打赢了张伟啊。张佳乐问。

 

对。唐昊点头。张伟站在旁边颇有点尴尬,但是他好像很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他的职业生涯被描述最多的是勤勉,也就是说除了勤勉,他的资质好像就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那下个赛季正选的名单再加一个,唐昊,是哪个昊?张佳乐笑着转头问唐昊。

 

啊?唐昊愣了一下,他的语文水平暂时不足以支持他在这么短时间里给自己的名字组个词,他绞尽脑汁,就……唐昊的那个唐昊。

 

张佳乐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是唐三的父亲的那个昊吗?

 

对。唐昊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张佳乐盯着唐昊直乐,唐昊搞不懂他这有什么好笑的,想着眼前怎么说也是队长,耐着性子站在张佳乐面前等他笑完,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呀。你把东西清理一下就可以搬到俱乐部这边来了。张佳乐站起来,拍了拍唐昊的肩膀,以后就是队友了。

 

 

后来唐昊才觉得张佳乐说话就像是在放屁。他哪里是张佳乐的队友,他分明是板凳的队友,他跟板凳还有矿泉水瓶并肩作战的时间比跟张佳乐一起久多了。邹远会在旁边安慰唐昊,昊哥没关系,你那么厉害,过段时间战队肯定会发现的。

 

唐昊冷笑一声。是会发现,只要他的脑袋一点答应玩狂剑,他当然就能成为真正的正选,落花狼藉去他妈的落花狼藉,爱谁要谁要,他想要的自己会去拿,而他不想要的哪怕硬塞在他手里给他手上黏上了胶水撕掉一层连血带肉的皮他也不会多留一秒。

 

而张佳乐几乎没有时间去管队里的暗流涌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去。每一场比赛都像是最后一场,每一次都是疯到极致疯到不死不休,好像完全不知道疲惫意义,只要百花缭乱还没有倒下,还有最后一丝血对手就完全不能放松,因为张佳乐是哪怕只能释放最后一个技能也要拉人同归于尽一起炸成光影下的残骸。

 

唐昊坐在在百花俱乐部对面的长椅上抽烟,口罩也没有戴,反正他一个坐冷板凳的也不怕有谁认得出他。他连在公交车站台的广告牌上露脸的资格都没有,全程就出现了一个名字。就光那个名字都够他老娘在朋友圈炫耀半个月的了。他看着手指缝隙里的烟沉默地燃烧着,他也没有动烟灰甚至都没有抖落下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有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唐昊抬起头看,他看到了张佳乐。

 

张佳乐把摩托车在路边停好,然后弯下腰蹲在了唐昊的面前,大拇指和食指合拢对着唐昊手里的烟快速地弹了一下,还带着火光的烟灰抖落了一地。看你这熟练的姿势,不是第一次吧?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啊。张佳乐笑嘻嘻地摊开手,所以,快点上交。

 

唐昊不动。

 

起码上交一根吧。张佳乐讨价还价。

 

唐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来,打火机坏了,没火了。

 

没事,你这里不是还有火吗。

 

唐昊的手臂保持僵直,看着张佳乐毛茸茸的脑袋缓慢地靠近他,两根烟触碰在一起,张佳乐吸了一口,袅袅的白雾从他的指缝里倾泻而出笼罩了他们两个的脸。唐昊隔着烟雾看着张佳乐,张佳乐垂着眼帘在看烟,他们靠得前所未有地近,近到唐昊都能够听到张佳乐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地,在他的耳鼓膜边炸开,炸到他几乎失了神,手里的烟直到燃烧到了尽头烟灰落在了他的手背他才猛地把烟头甩开,张佳乐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发什么呆啊?他却不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而受害者唐昊也蒙在鼓里。

 

走,乐哥带你去兜风。张佳乐把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跨上了停在路灯边的摩托车,向唐昊招了招手。跟招呼狗似的,唐昊心里骂,但是也不知道是被蛊惑了还是今天出门没有带脑子,下一秒发现自己就坐上了张佳乐的摩托车后座,戴上了张佳乐递过来的头盔和护具。唐昊比张佳乐稍微高一点,坐上来刚好垂下头能够看到张佳乐裸露的后颈,他的小辫子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好几次都打到了唐昊的头盔上。

 

张佳乐骑摩托的时候跟他打比赛一样疯。刚刚施工完成的景观大道,路上除了路灯之外都看不到人影,一开始还能看到婆娑的树影照在沥青的路面上,随着张佳乐的换挡,他只能看到两边的路灯极速地后退着,后退到几乎捕捉不到残影,之前耳边轰鸣的引擎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唐昊只能听到耳边猎猎的风声,从头盔的罅隙里吹进来,打在他脸上像是刀子。

 

摩托亮起的表盘数值还在向右偏移,唐昊骂了一声,张佳乐,你个神经病,你他妈要死别拉着老子。

 

你说——什么——车速太快了,张佳乐的耳朵里也被灌满了风声。

 

我说——张佳乐,你他妈个神经病!唐昊的声音回荡在没有人的高速公路上,顺着风钻进了张佳乐的耳朵里。听到自己被骂了,张佳乐笑了几声,指针从红区换到了起步档。

 

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了桥边,张佳乐倚靠在摩托车边,手里还抱着红色的头盔,他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最后只掏出了根棒棒糖来,他笑着问唐昊,你吃吗?唐昊嫌弃地摇摇头。张佳乐好像根本就没有让给唐昊的想法,大概也就是出于礼貌地询问一下,手已经都撕开了糖纸了,他喊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这台摩托是我跟大孙第三赛季亚军的奖金买的。

 

哦。唐昊冷淡地应了一声,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心情不好啊?张佳乐笑着看过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别抽烟,越抽越糟,吃点糖呢,中和一下。

 

你很有经验?唐昊看过去。

 

对啊,我很有经验。张佳乐把棒棒糖拿在手上,翘起了嘴角。

 

唐昊觉得有些烦躁,他觉得张佳乐话里有话,但是他又不能直接问你他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回应他的大概还是张佳乐看小孩似的眼神。他不懂张佳乐为什么总在笑,他也不懂张佳乐的每个笑的情绪到底有什么不同,就像做阅读理解他总是得零分,他面对张佳乐也一直都是一个差生。

 

我好久没有来这里了。张佳乐手肘撑着栏杆,湖风吹扬起他没有被扎进去的散落的鬓发。以前训练累了我们就会骑着摩托到这里来兜风。景观大道是最近才修好的,以前还要绕更远的路才能来呢。但是没关系,每次一走到这里,我的心都换变得很平静,好像什么烦恼都被风捎带走了。

 

唐昊知道那个我们必然不是指他。

 

不说这些了,好不容易故地重游,我们来打个卡。张佳乐从兜里掏出手机,把唐昊抓住,欸你别跑啊不就自个拍嘛又不是让你上战场。

 

我宁愿去上战场。唐昊一脸嫌弃,张佳乐真的是个俗人,特别俗的那种,俗到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拍个照发朋友圈,烦得唐昊想把他屏蔽掉。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甚至渐渐地觉得能够每天打开手机看到某个人乐颠颠地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不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情。

 

而有着跟张佳乐同样爱好的,但是在加好友的第一天就被唐昊拉进黑名单的黄少天无声地谴责着他的双标。

 

张佳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唐昊给拉进了镜头里,他沉默地擦了一下前置摄像头,唐昊你人呢?

 

操,你大晚上的拍照不开闪光灯,当然看不到人。唐昊对着手机屏幕里明显是白得不正常的张佳乐无语了。他都怀疑昆明的紫外线是不是给张佳乐开挂了,要不然为什么其他人出门会被晒黑,而张佳乐不会,他只会在太阳光下反光。

 

张佳乐很努力地保证他肯定会开闪光灯还帮唐昊p图把他p得比他还白,唐昊直接跑到灯柱下面站着,是宁死不合作的姿态。张佳乐是知道唐昊的倔劲的,于是就把手机丢给唐昊,那你给我拍总行了吧。

 

手机聚焦好了,唐昊看着镜头里的张佳乐很自然地竖起了两根手指比了个傻乎乎的剪刀手,然后又露出一嘴大白牙,也不怕晚上风大吹得牙齿打架。唐昊敷衍地按了一下拍摄键就把手机丢还给了张佳乐,他靠在栏杆边看着张佳乐P图配字发朋友圈忙得不亦乐乎,一番辛苦点击了发送,第一条评论就是:连拍照都这么二?张佳乐靠之,郁闷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又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对唐昊说,之后的赛程就越来越忙了,也不知道再有没有机会来了。

 

会有的。唐昊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等百花拿了冠军,我骑车带你来。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对张佳乐证明什么又想抹去什么。

 

只有湖风和车流呼啸的声音回应他。

 

 

唐昊发现他喜欢张佳乐。

 

他对感情非常钝感,很少主动地触觉到什么。他喜欢张佳乐这个事实,是他的身体用再直观不过的方式告诉他的。他梦到他跟张佳乐上床了。他们不像是在做爱,更像是野兽在厮杀,张佳乐咬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到即使在梦里都感觉到了疼痛,他把张佳乐按住,一寸一寸地钉进了张佳乐的身体,他甚至能够看到张佳乐的牙齿陷进了他的肉里,留下了一串带着带着血丝的牙印。而唐昊却丝毫没有退让,他面对着张佳乐像是燃烧着火焰一样的眼睛,这不是平常笑嘻嘻的好像没有棱角似的的张佳乐,这是在赛场上要战便要疯,要疯就要疯到无人可挡的张佳乐。

 

唐昊。他听到了张佳乐在叫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来。你给我滚出去。他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唐昊,而唐昊把胸膛对上了他的匕首。

 

他们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吻到最后唐昊还咂摸出了一点甜丝丝的味道,是张佳乐昨天晚上吃的棒棒糖。

 

操。唐昊睁开眼睛,还没有张嘴就感觉嘴里火辣辣地疼。嘴里长了一串燎泡,有些还破了,当然是一嘴的血腥味。

 

他烦躁地从房门里走出去,一开门就看到了张佳乐,他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对面走出来,看到唐昊还打了声招呼,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对于张佳乐而言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唐昊的心里却破了一根窟窿,那是张佳乐在梦里给他戳的一刀。而唐昊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去找张佳乐问他你他娘的为什么昨天晚上在我梦里出现了,他只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开嘴看着一嘴的燎泡,心里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张佳乐,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

 

张佳乐也进来了,看着唐昊的惨状很是同情,唉年轻人血气方刚火气旺,很正常,稍微纾解一下嘛。他还若无其事地撞了一下唐昊的肩膀。他怎么敢这样,若无其事地,这么自然地说这样的话。明明罪魁祸首是他,而他却毫不知情,甚至还能置身事外地对唐昊说,这样很正常。你妈的,老子想上你,这样正常吗?唐昊愤怒地把被子摔在洗手池里,杯子弹跳了一下撞到了水龙头又弹到了地上。

 

张伟看着唐昊怒气冲冲地从洗脸间里出去,有点被吓到了。张佳乐疑惑地问张伟,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高兴才是稀奇事吧。张伟心里还是对唐昊有些芥蒂,耸了耸肩。

 

唐昊跑到了俱乐部的大厅,本来是想静静,一抬头就看到了张佳乐特别大的一张照片竖在那里。唐昊快背过气去了,张佳乐为什么就阴魂不散,他越是想逃就越是逃不掉,到处都是他,笑着对唐昊说那你纾解一下的他,前天晚上沉默又冷淡的他,梦里躺在唐昊身下的他。他被张佳乐包围了,他无路可逃。

 

之后几天唐昊状态都不怎么样。偶尔会在复盘的时候被邹远推好几次才反应过来。不过也好在他本来就是坐冷板凳的,板凳倒不在乎他状态怎么样,该冷还是冷着的。他跟邹远在选手席一起抬头看,看着荧幕里的百花缭乱,现场的灯光很亮,但是亮不过张佳乐,他整个人好像都被光晕包裹着,谁也看不到他到底在哪,下一秒会在哪个地方出现。

 

队长真厉害啊。邹远说,我们以后也会像他一样吗?

 

张佳乐只有一个。唐昊说。

 

这样啊……邹远低下头,真希望能够早日得到队长的认可。我好想跟队长并肩作战。

 

唐昊想说我也是。但是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状似不屑的冷哼。

 

 

越是临近决赛张佳乐越是势不可挡。他几乎是不知道疲惫的样子,整个人都像是浸在水里,没有人敢去把他捞起来,谁也无法保证捞起来的会是张佳乐还是一具尸体。他在俱乐部里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唐昊经常看到他坐在花坛边抽烟,任苦毒入肺换热气一口,花坛边上烟头都快堆积成了小山。果然张佳乐说话就是放屁,什么抽烟有害健康,什么心情不好抽烟不如吃糖,就是骗傻逼的,而唐昊就是那个被骗的傻逼。

 

唐昊把张佳乐手里的烟抽出来,张佳乐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张佳乐扬起头看他,好像因为唐昊头上正好盯着日头,太阳光太强烈了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等到眼睛适应了日光,张佳乐眯起眼,不用你管,你走。

 

唐昊没有动。

 

滚!张佳乐的眼睛里的情绪好像带着火星,火星子飞溅到唐昊心里又烫出了个燎泡。这样的眼神忽然和唐昊梦里的某一瞥对上了号,唐昊又一次在张佳乐面前逃跑了。

 

没有人能够把张佳乐打捞上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孤注一掷地把自己沉了进去,这一战是不死不休,是流星坠落人间摩擦大气层闪烁的最后一道光。

 

最后那道光变成了地面上的陨石坑,张佳乐躺在坑底。

 

张佳乐从台上走下来,背对着沸腾的微草粉丝,还有领奖台上的王杰希。他一步步地把光芒都归还给舞台,然后投身到黑暗里去。看到张佳乐下来,百花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此起彼伏地叫着,队长!队长!我们明年再来吧?队长?

 

张佳乐一声也没有应,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程的大巴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他一个人托着腮坐在第一排,没有人坐在他的身边,他好像缓慢地在唐昊的眼里变成了一块沉默的石头。

 

回到昆明的那天晚上,唐昊骑着摩托,后座载着张佳乐,顺着沿湖大道一路飞驰,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张佳乐不说话,唐昊就更不会说。他们又来到了之前的那座桥,灯火统统都碎在湖面上,碎成了波光粼粼。张佳乐背对着湖面,仰起头看月亮。

 

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张佳乐说。从这个赛季开始,我就没有想过结束之后做什么。

 

我也没想过。唐昊说,但是都无所谓,反正还是在打荣耀。

 

那很好啊。张佳乐突然笑了起来,我也想一直打下去。他笑变得有些不一样,不像是属于唐昊认知里的张佳乐的笑容。但是唐昊实在不擅长去理解,这一次的阅读题他又拿了不及格。

 

他的手肘撑住栏杆,笑着仰起头,任路灯的灯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他在灯光下白到几乎透明,唐昊转过头去,一瞬间他觉得张佳乐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只唐昊伸出手去触碰他,他就会变成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一点一点从他的手指中间滑过,然后投奔到粼粼的湖水里去。

 

一瞬间患得患失充斥着唐昊的胸腔,他抽了一口手里的烟,然后把几乎燃尽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垃圾桶里大概是之前有人倒过了酒,刚刚接触到火星子就嘭一下地燃烧了起来。大概是从火光里借到了一点勇气,唐昊吻住了张佳乐,张佳乐挣扎却没有从唐昊的力气里挣脱,最后张佳乐狠狠地咬了一口,即使满嘴都是血腥味唐昊也没有松口。

 

张佳乐,我喜欢你。唐昊说。

 

他看到张佳乐黑色的眼珠子里映照着垃圾桶里烧起来的火焰,像是有火红色跳跃的生命。然后生命就在张佳乐的眼睛里被溺死了,吞没于黑夜的海潮。

 

张佳乐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就走。唐昊追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他看到垃圾桶里还在燃烧着的火焰,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来少年时期那个在他拖地的时候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女生,看着看着,她就流出了一串滚烫的眼泪,一串与他毫无干系的眼泪。而这场火也自始至终与张佳乐毫无关联。它可以焚烧,烧得再旺一些,把整座城市都烧成灰烬,而张佳乐,他不会变,火焰再高的温度也不会让他变形,他始终都是像顽石一样,伫立在大火深处。

 

而大火之后,他们的荒原,自此之后,寸草不生。


——


还有一句我大纲里有但是没有写上去的话:


过了很久之后,唐昊才知道,他是张佳乐离开百花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他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是我自己的注解)


这是我开学之前最后一次写了,我不行了我歇歇,我这几天透支了我下个月的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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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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