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罗塞尔的猫

罗塞尔/贝尔纳黛



罗塞尔曾经尝试把猫放在装着小鱼干的两个盘子的盒子里。一个盘子里只是普通的小鱼干,另一个盘子里的小鱼干上撒了毒药。它可能会吃到有剧毒的小鱼干,也可能不会吃到。打开盒子之前没人知道猫是死还是活,猫就理应处于死猫和活猫的叠加状态。罗塞尔做过很多这样新奇的实验,他的脑袋里好像总有掏不空的点子。于是这次大家也是议论纷纷,先赞美罗塞尔的智慧,紧接着得出结论:罗塞尔不喜欢猫。


罗塞尔说:放屁。


有人问他,那你为什么非得选猫呢?为什么不选老鼠呢?这样这个实验就会变成罗塞尔的老鼠。或者你可以把自己关在盒子里,前面摆两盘小鱼干。那么这个实验的名称会变成罗塞尔的罗塞尔。罗塞尔说,我不喜欢吃小鱼干!那个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就是不喜欢猫。


于是庄园里的仆从们小心翼翼把猫藏起来,他们害怕罗塞尔会拎着十几个盒子出来,一只猫分发一个,以此来迅速解决庄园里猫猫泛滥的问题。罗塞尔这才警觉,为什么他的庄园里会有这么多的猫,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贝尔纳黛出生的时候还只有一只瘦小的黑猫。玛蒂尔达觉得黑猫象征着不幸,怕它锋利的爪子会伤害到贝尔纳黛,于是把它赶出了庄园。后来它又循着记忆回来了,在仆从的房间和后厨里穿梭。事实证明它并没有带来不幸,而是带来了十几只来自不同父亲的猫崽子,堪称英雄母亲。等罗塞尔反应过来的时候,庄园里飞奔着各色皮毛的猫,没人知道它们的父亲是谁,而它们的母亲只会在壁炉边打盹。有人议论,不愧是罗塞尔家的猫,好像只要跟罗塞尔搭界就沾染上了什么风流的基因似的。罗塞尔觉得他要是把这只猫给赶出了庄园,也许几百年后因蒂斯街道上满地跑的都会是古斯塔夫家的后代。


罗塞尔觉得头疼,可能是昨晚宿醉导致的,他嘶嘶地坐在书桌前抽着冷气。贝尔纳黛就顺着呼吸声爬上了他的书桌,漂亮的眼睛跟他对视。桌子上很凉的。罗塞尔把他的小公主抱了起来,抱离了实木的书桌,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她还很小,也很轻,像是一团湿润的雨云,罗塞尔第一次拥抱她的时候,笨拙得无处下手。那时候罗塞尔还不知道关于锚与信徒的事情,但在贝尔纳黛出生的时候,他无师自通地获得了他在异世界的第一个锚。他扎根在这里,树根向下延伸穿破泥层汲取养分,枝条舒展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放置在通透的阳光里,他愿意当贝尔纳黛悬空的摇篮。


贝尔纳黛坐在餐桌上,小小的手捏着拳头,一只手握住一根木头棍子,戳弄着餐盘上的食物,油汁四溅,像是属于黄涛的记忆里所有第一次使用筷子的小孩子一样。玛蒂尔达在旁边皱眉,罗塞尔却放声大笑,耐心地引导着她,贝尔纳黛,筷子不是这样用的。他接过她手上的筷子,把它们合在一起,伸向不远处精致餐盘里的番茄,他稳稳当当夹住了它,圆润又多汁的红色果实。当它移向贝尔纳黛的时候,却从罗塞尔筷子的尖端滑落,掉进了汤汁里,他们父女两个都被溅了一脸。罗塞尔慌乱地用餐巾擦拭着贝尔纳黛的脸颊,一边嘀咕,太久没有用过筷子了。贝尔纳黛却觉得他丢脸的样子很好笑,在旁边咯咯地笑个不停。


没有人理解罗塞尔为什么会有那些古怪的发明。它们并不像是蒸汽机、发电机那样伟大,具有革命的价值和意义,它们新鲜但是无意义。没人想去尝试那些古怪的菜肴,用古怪的餐具,穿古怪的衣服。与潮流相悖的当然是古怪的,那么罗塞尔也会成为古怪的人。他依然执拗地、把他记忆里的影像搬回到现实里来,他把那些无人问津的发明堆在屋子里,越堆越高,直到把他自己给深深地埋起来。贝尔纳黛是主动地接纳它们的,她穿上罗塞尔设计的裙子,即使妈妈会说这样并不像是一名合格的淑女;她使用着罗塞尔制造的“无用的发明”,宽容地接纳着罗塞尔无家可归的思乡情怀。她并不理解它们对罗塞尔的意义,起因只是因为爱,她爱着罗塞尔、她的父亲,于是愿意接纳他的所有奇思妙想。


小公主在树丛里穿行,穿着柠檬黄的蛋糕裙,像是童话故事里一样去追逐一只兔子。这是会行走的爱的容器,四四方方的盒子,把罗塞尔和贝尔纳黛都嵌套在里面。


查拉图说,贝尔纳黛会憎恨他、背弃他、厌恶他。现在用天真而懵懂的眼睛看过来的贝尔纳黛身上背负着这样一个恶毒的预言。罗塞尔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把嘴巴紧闭着,把预言押解囚禁在喉咙里。但它总会在不眠的夜里像是瘙痒一样从皮肤里滋生,贝尔纳黛会恨他,他仅凭着想象就痛到无法呼吸。


贝尔纳黛会恨他、或者贝尔纳黛不会恨他。这与查拉图是个精湛的占卜家和查拉图是个老骗子一样,是两个摇摆不定的谜题。罗塞尔觉得他讨厌占卜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总有一天他会抓个占卜家装进盒子里,里面摆两盘小鱼干。但是转而又想到,那这个实验的名字会变成罗塞尔的占卜家。一个名词前面加了一个限定所属,更像是罗塞尔跟占卜家有染似的。去他妈的的占卜家。于是罗塞尔在日记里写着:总有一天我要把占卜家套上麻袋揍一顿。


贝尔纳黛又遛进了罗塞尔的书房,她好像听说了传闻,罗塞尔想要用盒子杀死庄园里所有的猫。这是新鲜的酷刑,盒子里会有什么,铡刀还是断头台的绳索?都不是,而是两盘小鱼干。即使这确实是很温柔的死法了,但是贝尔纳黛还是觉得她得阻止罗塞尔,她喜欢那只猫,那只懒洋洋的,喜欢在壁炉边偷懒的猫。它有很多名字,厨房的萨琳娜叫它娜娜,园丁格勒叫它赛丽亚,摔碎花瓶的时候,管家先生会叫它坏东西。大家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称呼它,它本就是庄园里的黑户,一只没有姓名的猫分娩了十几只同样没有姓名的猫。但贝尔纳黛喜欢它,它就凭仗着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猫。这样的爱是双向的,于是它甘愿引颈受戮。


罗塞尔看着贝尔纳黛,她的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它的脑袋上套着一层薄的纸盒子,盒子上扎了两个圆形的孔洞,刚好容纳它露出黑黝黝的眼睛,它跟贝尔纳黛一起仰视着罗塞尔。贝尔纳黛把猫送进罗塞尔的怀里,猫很轻柔,像是一滩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抱起贝尔纳黛,他的手上生出了一朵湿润的雨云。


猫透过孔洞窥视着他,发现他没有恶意,晃悠了一下笨重的脑袋,从纸盒里挣脱出来,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舐罗塞尔的手心。它现在拥有了新的名字,它变成了罗塞尔的猫。它能够从盒子里活着走出来,于是预言的轨道偏离,所有的谜题获得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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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源薛定谔的猫(?)瞎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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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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