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不败

双花

补档

 


张佳乐举杯,愿花开不败。孙哲平笑他酸,张佳乐伸手去掐他的脖子,手也没有真的用力,很快就被孙哲平给拍下去了。张佳乐这边还在一边嘟囔大孙你他妈就是个混球,孙哲平那边也举起了透明的酒杯,透亮的白开水裹着碎掉的白炽灯光,他对看着他的百花队员们说,愿百花不败。

 

那些被灯光晕染得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有张佳乐的一份。

 

 

张佳乐早年是枕着诗集睡觉的。这件事就孙哲平知道,因为就孙哲平跟他睡过。一开始俩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抱在一起就是两团火,从眉毛烧到脚底板,再烧得满嘴都是燎泡,张佳乐的抽屉里常年都备着安全套还有西瓜霜。那时候他们还不忙,百花刚刚走上正轨,除了训练暂时还不用操心其他,所以总有多余的精力来爱人。张佳乐爱孙哲平之余顺便还有余力去热爱文学。他晚上失眠的时候就着月光坐在书桌前写诗,百花统一采购的十块钱三本的记事本,前面还记着复盘时候抄下来的要点思路,后面半页就用来写诗。张佳乐白天在赛场上五光十色噼里啪啦闪瞎人眼睛,晚上还有多余的弹药在文学论坛上发光发热。可惜水平实在一般,他常年都无人问津,点击量在两位数徘徊,评论里都是来我空间踩踩友情互赞吧,他也不理会,继续闷着头写,写了一整个本子。

 

他的读者也只有孙哲平一个。

 

张佳乐在桌子边倒腾被粉末堵住的西瓜霜喷剂,在桌子上敲敲,敲完又用牙签去捣,但那玩意着实叛逆,就是不愿意出粉末来。孙哲平就盘腿坐在床上翻张佳乐的诗集,张佳乐也不指望他能够吐出什么真知灼见来,他走到孙哲平面前,大孙,张嘴。

 

饶是桀骜成孙哲平这般的,该低头的时候也得低头,乖乖地张开了嘴让张佳乐摆弄他。他来自外地,实在是适应不了昆明干燥的天气,三天两头就上火流鼻血,在训练室里训人把人训得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发现孙哲平半天没声了,抬头一看孙哲平捂着鼻子满嘴都是血。

 

最开始张佳乐还开玩笑说是他们把孙哲平气得流鼻血了,队员们一个个惭愧得不得了,之后一段时间在训练室里连大气也不敢出,每天都自觉加训一小时,孙哲平还颇摸不着头脑,就张佳乐一个人在旁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孙哲平用脚趾想也知道是张佳乐搞的鬼。

 

张佳乐总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爱。孙哲平从他的诗集里都能看出来,张佳乐说他爱悬在天上的月亮,爱百花花坛里种的山茶花,爱百花门口每天早上叫卖的破酥包子,就着过桥米线一起吃特别香。孙哲平笑骂他哪里是在写诗根本就在记流水账。张佳乐在旁边嚷嚷着孙哲平不懂得欣赏,他这是后现代主义的诗。孙哲平不懂后现代主义,他继续埋头翻本子,试图看看张佳乐的诗里面有没有提到过他,识别张佳乐的字迹是个技术活,他眼睛都快看瞎了,终于在某一行看到了他的名字,定睛一看,看到张佳乐说:

 

我爱孙哲平

的口腔溃疡

因为他一得口腔溃疡

就没劲儿凶我

 

孙哲平抱着手臂问张佳乐,这也属于后现代主义的诗?张佳乐笑嘻嘻地把本子捡起来放进怀里,当然不是,这个是情诗。他在朦胧又低垂的月亮下面指着本子的第一行对孙哲平咧起一口大白牙,我念给你听,我爱孙哲平,这不是情诗是什么?

 

张佳乐很少赤裸又直白地表达过爱意。孙哲平就更别说了。俩人最开始滚到一起的时候,连爱情是个什么玩意都是隔着安quan套摸索出来的,张佳乐说是孙哲平的米青液给浇灌出来的爱,孙哲平翻白眼,那按这个道理我应该去爱安quan套。孙哲平没有对过张佳乐说我爱你,他嫌弃这太腻歪了,他们的爱本来就不是说出来的,张佳乐在旁边点头,对,是做出来的。但是现在张佳乐说,我爱孙哲平,这对孙哲平来说很新鲜,他脸上的得意都快兜不住了,比赢了十场比赛还高兴的样子。因为比赛是跟对手博弈,跟蓝雨微草霸图嘉世,他又不喜欢他们。而张佳乐不一样,孙哲平喜欢他,他喜欢张佳乐。他喜欢的张佳乐现在正在袒露着他的心意,炽热的,滚烫的,烫得孙哲平觉得开始着火的爱意,孙哲平觉得他需要回应以同样热烈的爱。

 

于是孙哲平决定在张佳乐这首后现代主义的情诗旁边也挥笔写下自己的大作。张佳乐撑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看他能写出个什么玩意出来。孙哲平写。

 

我爱张佳乐

的屁///股

又白又嫩

像个大白馒头

 

张佳乐在旁边点评,狗屁不通。孙哲平又把笔抢过去,在底下写,接受批评,坚决不改。

 

张佳乐咬他,然后仰起头对孙哲平说,你他妈的就是个臭流氓。他抖着他的诗集,你的诗都是流氓诗。

 

孙哲平觉得张佳乐双标,张佳乐的诗里面也不是没有写过屁股,他说今天太阳悬在天空上像是猴子红彤彤的屁股。张佳乐写就是后现代主义,孙哲平来写就是流氓诗,真是不讲道理。张佳乐说就是不讲道理,你说口腔溃疡长你嘴里之前会跟你讲道理吗?为什么它不长我嘴里光长你嘴里呢?

 

孙哲平总是说不过张佳乐的,张佳乐脑袋晃一晃就有一百万个歪理蹦出来,其中九十九万个都能让孙哲平哑口无言。那剩下的一万呢?张佳乐问他。

 

剩下的一万个给概率学还有我一点面子。孙哲平说。

 

 

百花的官微发起了一个话题,说是要给百花的选手们找出一种代表花来。孙哲平一听这个描述就牙酸,觉得这个运营大概是跟张佳乐同出一个师门的。张佳乐在孙哲平旁边给他念高赞的回答,他说,大孙,这里有个人说你适合霸王花,还有个说你适合食人花。他还献宝似的把图片给百度出来了,放在孙哲平已经黑了一半的脸边摇头晃脑地对比,确实像。他点评。

 

孙哲平懒得理他,低着头做他的复盘。张佳乐跟他说应该劳逸结合,他已经超负荷工作了十二个小时了,现在应该歇歇。张佳乐这套劳逸结合理论念十遍大概就对孙哲平起效一次,这次挺巧的,孙哲平还真听进去了,他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好整以暇地问,都在说我,那你呢?是什么花?

 

烟花。张佳乐坐在桌子上,把脚放在孙哲平的大腿上,他看窗户外面的星星和月亮,我觉得也挺好的,只要灿烂过了就好了。

 

不好。孙哲平说。你不会甘心的。

 

哈哈哈还是大孙你懂我。张佳乐笑了起来,我才不想当烟花,我要当沙漠里的仙人掌。

 

为什么?孙哲平问。

 

因为它生命力足够顽强,顶着多烈的太阳多大的风沙都能活下去。张佳乐说,这多浪漫。

 

粗粝的沙子,沙尘暴,太阳,胡杨树,干枯的杂草,绿洲,陷在流沙里熄了火的汽车。张佳乐仰起头来笑,我长长久久地竖在沙漠里,任风沙看不惯我也没办法,我就要当沙漠里长满了刺的中指。

 

好。孙哲平说,那就当。

 

他答应得特别快,那是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不能陪张佳乐当仙人掌了。他得当烟花,这也不是他自愿的,张佳乐赖不到他头上。噼里啪啦一阵响,蹿上天照亮半边天空,然后火星子全都坠落人间不见了。他不知道张佳乐在沙漠里看不看得到他,所以他决定得再疯一点,再蓄更多的火药,把全部的精力和爱都喷薄上天,让张佳乐在沙漠里仰起头也能看到他,他想,那时候张佳乐的眸子应当也被晕染得亮晶晶的,然后竖起中指,对孙哲平说,孙哲平你他妈的个王八蛋。

 

 

还是孙哲平了解张佳乐。孙哲平人间蒸发之后,孙哲平在他的诗集里出现频率逐渐变高,虽然孙哲平三个字后面必然搭配着王八蛋,就像酥皮包子跟过桥米线得配一起。再后来,张佳乐当了队长,他的诗集就开始放在抽屉里积灰,他每天回到宿舍里蒙起被子就睡,睡醒了就到训练室里去训练复盘。他突然发现文学界可能也不缺一个张佳乐,沙漠里也不差一个仙人掌。但是百花不能没有他。一直都是他给孙哲平制造烟火和光影,这一次他得从孙哲平给他的烟火里走出来。

 

孙哲平蒸发了,成了昆明天上的水雾,但也没能让昆明的空气变得稍微湿润一些。张佳乐觉得他以前不应该那么嘲笑孙哲平,因为他当了队长他也上火,电脑前面坐着坐着突然觉得脸上一阵湿润,他还以为是自己哭了,一摸都他妈的是血。张伟坐在张佳乐旁边,一转头就看到张佳乐满脸血看着他,他差点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张佳乐去水龙头掬了一把水拍在脸上,血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顺着出水口一直流到下水道里去。全都流下去了。血混着水,也不管是哪里来的水,人身上的水还是刚刚被过滤过的纯净水,全都冲进了下水道。

 

都去他妈的。张佳乐对着水龙头竖中指。

 

转头又坐回了座位上去。张伟小心翼翼地说,队长,你稍微去休息一下吧。

 

张佳乐说不用。

 

张伟又说,孙队以前……也总是这样。

 

张佳乐说,我不是孙哲平。

 

张佳乐又开始长口腔溃疡,好像是当百花的队长必经的什么神秘仪式似的。张佳乐躺在单人床上,空气进嘴里都是疼的,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孙哲平,他不应该爱孙哲平的口腔溃疡,爱孙哲平就够了。不过现在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供给百花,没有余力去爱人。而百花永远像是一个无底洞,他填补再多再多的精力也没有办法去填满它。他觉得孙哲平是多么无私,在喂养百花的同时,还能分出爱来给他,孙哲平的胸腔里一定溢着广阔的,像海洋一样的爱。

 

他最后疼得受不了,翻身去找西瓜霜,他找不到钥匙,就用牙撬开了上锁的抽屉。西瓜霜旁边放着他的诗集,他翻开它,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写着一百句孙哲平是个王八蛋。但是他看着每一句都藏着爱,他把那些散落的爱撕下来,全部都撕扯成碎片,最后又都重新收敛进自己的手心里,他握紧了它们,然后再在空中把它们扬起。

 

它们烟花一样在空气里四散坠落,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怀着憧憬的,亮晶晶的眼睛。


——


呜呜,我还是好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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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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