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下部:Noctiflorous Love(友克鑫篇) Chapter 6 库洛洛应该忙得焦头烂额,至少我每一次给他打电话,他那边都是兼具甜美和冰冷的女声向我播报着对方并没有应答,请问是否转接其他服务。因为精神过于亢奋,又喝了咖啡,我一直都睡不着觉,外面是不夜的友克鑫,不过因为才发生的暴乱,警察在一户户地排查身份,醉醺醺的醉汉正在跟他们起着冲突,流血事件不断地发生着。 我无聊到不断地给库洛洛打电话,我连他到底有没有把那玩意儿带在身上都不知道——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不是特地提醒他要把那个大部头的东西待在身上,他一定会故意忘记,等到再去质问他的时候,他驾轻就熟地说谎,说自己忘记了。库洛洛的记性好得不得了,他现在都能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滨海书屋里读的书,里面讲了一个女主角被一个超级骗子欺骗得身心俱瘁的悲惨故事。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我跟库洛洛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喝啤酒的时候,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跟我讲了他看到的那个故事。库洛洛上一次喝这个牌子的啤酒喝到拉肚子,啤酒是窝金带过来的,据说是出门没带钱打劫了一个便利店,还在电话亭打电话叫信长一起过来搬走。每个人都被分到了很多啤酒,其他人喝了都没事,只有库洛洛中招了。 他表情有些古怪地说,他在流星街无论吃什么都没有发现过自己的胃部是这样娇弱,没想到在友克鑫感受到了这种事情。我嘲笑他,那是因为你日夜颠倒,还经常不吃早饭。我虚虚地在他漂亮的眼睛前晃悠了一下,你看看你现在的黑眼圈,又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 库洛洛很有含蓄的语言艺术地回答我:没有事情的时候都会睡觉。 没有事情这个说法太暧昧模糊,库洛洛有什么事情呢?他去胡作非为根本都是临时起意。旅团的成员大多数有着充分的自由,只在有重大行动的时候才出现,他也不会在其他方面限制他们。一切都凭借着自己的爱好和自由来行事,毫无边际的自由就会变成肆野膨胀的欲望。 库洛洛,你在流星街的时候多少岁?十三岁?十五岁?那个时候只要还能呼吸,氧气进入你的肺腔,你就不会死。现在早就不一样了,虽然你这张脸看不出来,但是你可没有以前那么年轻了。我笑着说。我在说他的时候,也在说我自己。我们都在一起远离我们精力最充裕,野心最丰沛的年代。我们在跨越,从1999跨越到2000,整整一个世纪,我们正站在尾端。我下船抵达的城市,正在竞选镇长的男人用黑色喷漆的标语写着:我们正在走向更好的未来。 对立的民众们朝着宣传墙上丢着臭鸡蛋液,用红笔把未来这个单词上划上了两个鲜红的大叉:谎言!群情激愤的情况下,我的导游小心翼翼地带着我绕开了他们,他向我解释,这样的事情每几年都会发生一次。看起来每一个承诺的美好未来都没有抵达,那么是谁能够向我们承诺就是这里呢? 现在的每一刻,我们都在不太明媚的、随时都会崩裂的未来里。我们要在更低矮的人群里找到自己的半身。 我用了很长的事情去找能够理解我的人,为此甚至做了很多极端的事情。我用最决然的方式撤离原本的地方,又重新起航。同样的事情却又再发生了一次,穆雷海峡的警察局里至今有着关于我的案卷,我的毕业证早就被缴回,我的大学不会承认离经叛道的我,不过阿芙洛当时重新为我邮寄了一份,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库洛洛只扫了一眼就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笑着祝福我的毕业。我也刚好读到阿芙洛的祝福。当时幸福是一种陌生的东西,不断地在充盈我,仿佛我正站在明朗的阳光下面,宣告自己第二次的成年,所有健全和幸福的人应该拥有的东西都环绕在我身边。 我在离开穆雷海峡之后,也没有忘记老本行,偶尔在黑市上捞点外快,来找我的人大多数都是已经病入膏肓的富商,他们不顾一切代价也想活下去,为此并不在意自己活得到底像不像是人类。他们已经拥有很多了,普通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财富、骄奢淫逸的享受,可仍不觉得餍足,还想要超越人类生理的极限。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库洛洛身上看到这种,他获得了很多东西,并且从来不会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放手,但那些东西在拿到手之后,就变成水流从他的指尖溜逝过去了,像是从不存在,也从未倒映到他的眼底里一样。 研究库洛洛可以变成一个很高深的课题,也可以很轻松。他从不设下厚重的心防,只是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那么理解自己的情感,这让他的思维像是一个曲折复杂的镜面迷宫。其实那不是镜子,而是一片像是镜子的水面,每一个经过他的人都会在里面看到自己。 夜风很凉,当时我坐在库洛洛的旁边,他忽然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然后沉默了两秒钟,对着空气打了一个喷嚏,打了一个之后,又接连打了一个。 我嘻嘻地说:听说有一个俗语说是,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而打两个是有人在咒骂你、怨恨你。 库洛洛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仇家太多了,实在是想不到会是谁。 只有仇家吗?我若无其事地问,会怨恨你的可不止有仇人。 那还有什么呢?他反问我,如果憎恨不是仇人专属的,那么仇敌和其他人的分别是什么呢?他有些孩子气地问。 库洛洛解下抹额,只轻轻地松手,白色的绷带就像是扁平的纸一样,随着寒凉的夜风飘走了,我微微抬了一下手指,也没有抓住它。库洛洛露出额间的十字刺青,在有一些国度,脸上的刺青是作为一种惩罚的手段。不过偶尔库洛洛展露出来,我并没有觉得违和,好像一切本该如此一样,青黑的刺青就应该在那里。 我无聊的时候也揣测过,库洛洛的刺青是来自于哪里,根据其他旅团成员的只言片语,从认识他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我猜测过有可能是类似于罪犯的标志,就像是蜘蛛的纹身一样,他会把它留在更显眼的地方。也可能是库洛洛一时兴起来做的事情,反正这一切在他身上都是合理的行为。我没有刻意地问他,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也许哪一天他会忽然想起来,把它说给我听,我们还是在一个夜风飘摇的夜晚,无事可做。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说出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死了——世事难料,变幻无常。那句话应该是这样说的吧? 故事他只是突然兴起所以讲给我听,我想如果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他八成是随便找一个过路人,把东西倒出去,也不想着回收。故事没头没尾的,他也没有跟我讲结局是什么,我也懒得问,沉默也是一种默契。就像我们两个人第一次混到舞池里去跳舞,在那个城市最高档的交际舞会上,没有经过任何的排练,所有的舞步都是临时抱佛脚,可两个蹩脚的水平,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和谐。杀人的案件发生了,人们仓皇逃窜,他的皮鞋,我的高跟鞋,我们两个的脚绕开那滩冰凉的血,一直到曲终。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慌乱、紧张、露出其他的意图,只是在跳完之后,他向我抱怨了两句:你下次不要穿高跟鞋跳了,总是踩到我的脚。 我露出了一个毫无愧疚意思的假笑:鲁西鲁先生,感谢您的试用,我会根据您的反馈好好磨炼我的舞技的。 脑子里不断地涌现着支离破碎的画面。我没有办法安然地闭上眼睛,因为一旦合上眼,那些属于过去的场景就会不断地重现在我的面前。梦里我也没有办法用是否疼痛来分辨真实与否,因为如果梦境欺瞒自己那是疼痛,即使没有发生,也无法轻易地分辨出来。为了防止我在睡梦中彻底醒不过来,我要一直保持清醒。 头脑昏沉的时候,那边忽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刚刚睡醒的人正在对焦一般,过了一段时间才接起了电话,对面不紧不慢地说:“是我。” “为了防止是拥有模仿声音的念能力者在与我对话,我需要进行一下基础信息的确认。”我清了清嗓子,“亲爱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吗?” “也不能排除掉拥有模仿声音同时能够读心的念能力者的可能性。”库洛洛严谨地为我纠正。 “如果有这种好用的能力,你一定会直接去把它偷过来。”我轻飘飘地说,“不过你最好不要对我用。” “你讨厌别人窥探你的心思吗?”他好奇地问。 “我可能很不习惯从你的嘴里听到我的声音。”我斩钉截铁地说。 库洛洛那边听起来也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还能很轻松地来找我闲聊。我都以为他们旅团内讧成一团了。 “那可能是你对旅团的认识还不够准确。”库洛洛回答我,“这是很轻易就能够排除的可能性。” “我当然不了解,一共就没有见过他们几面。” “如果你愿意的话。”库洛洛忽然说,“这一次可以更多地参与进来。” “不要。”我直接拒绝了。 库洛洛好像早就猜到了我的反应,很平淡地说:“是吗,那就算了。” “我担心知道太多是会被灭口的。”我笑盈盈地说,“像是书里写的那些故事,被卷入犯罪团伙的少女一般只有两个结局——获得真爱,或者是被残忍地杀害。你觉得我会是哪一个?” 库洛洛思索了一下,很没用语言艺术地回答我:“杀害别人的那一个。” 我回答得很漫不经心,并不想认真打探库洛洛他们旅团内部的消息,知道的越多就越难跟他们撇清关系。我还记得库洛洛之前说过的话,他虽然并没有甬、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说,可我不觉得库洛洛会是无的放矢的人,说出来的事情真假参半,但与他相交了这么久,到底几分真心我还是能够辨别出来的。 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好奇,库洛洛对于自己的价值可以忽略到近乎于无,在旅团里,他一方面是领袖,而另一方面更多地作为一个概念而存在。他能够无视自己,却无比珍重“旅团”这样一个整体。这并不只是广义意味上的把旅团的成员视作家人这样温情脉脉说法。以我来看,如果旅团是一艘在海上行驶的大船,旅团的其他成员则是撑起船的浮木。在成员一个个被替代的情况下,库洛洛仍能然视这艘全新的船为原本的船,只要“旅团”客观存在,就能持续不断地航行下去。而在其中,他是无视了自己的重要性的,因为重要的部分是旅团,而不是船上的任何一个零部件。 “你打电话就是来跟我闲聊吗?”我用手指绕着电话线,滋滋的电流声从话筒那边传到耳朵里,我还听到有一些打斗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楼下的临街还是库洛洛的那边。“你们那边是在打架吗?” “嗯……团员之间是不允许内斗的。” “但是我好像听到了你们那边——谁的声音来着?” “那是他们的娱乐活动。”库洛洛风轻云淡地说。 “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刚刚发生了械斗和屠杀,把城市搅得一片混乱,你不去继续巩固一下自己的成果,也不去追踪一下你们遗落的宝藏,反而跟我打电话来闲聊?”我有些好笑地问他,“库洛洛,你正在思考什么?”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这样做了。”库洛洛含糊却又显得轻快地回答,他好像走到了宽阔的地方去,旁边喧嚣吵闹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缥缈,空洞洞的风吹着我晃荡在外面的腿,我也不自觉地走到了天台上。 库洛洛在很多方面都显得博学,从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追求更多新鲜的内容。在流星街的时候,街道狭窄,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他在提起流星街的时候,并没有更多负面的情绪,只是这样客观地描述着它的存在。遮天蔽日的垃圾、匮乏的资源、盐渍肮脏的盐湖里倒着生活废水。而书籍是带着他从这样狭小的地方延伸出去的工具,他第一次探索触碰到外面的世界,又不断地拓宽着它。星空变得更加辽阔悠远,能连成一片,像是璀璨的钻石一样,而不是黯淡的窟窿。 他容易对东西产生好奇,但在弄清楚了原理、或者是觉得无聊之后,厌倦得也很快。阅读一本无聊的书和一本艰涩的书都是相近的内容,无聊的书里能看到人类的枯燥无味、执着和愚昧,不甘心和挣扎,艰涩的书里获得成就感,最后也会褪色成记忆里很淡的颜色。一切能够被他解读完毕的东西,也都是被蜘蛛吞掉了营养的猎物的空壳。 而无法攻克的东西,才会让他更加长久地把目光停留在那里,让他更久地驻足,用更多的心力来破解。那是生命里让他困惑和不解的东西,无法用任何一种逻辑来解释。它不是库洛洛完全不在行的内容,比如正在飞速发展的高科技产品,他们喜欢鼓捣的游戏机,这让库洛洛经常被看作是一个世纪里的遗民,如果其他人能走到新世纪里,他一定还在原地。那是别的意味,熟悉的轮廓,似乎经常靠近库洛洛,但又距离他很遥远,只要一天库洛洛无法叫出它的名字,那它就永远是一道最难解的谜题。 它也不是会经常到来,而像是某一种意外事件一样,有时候会扰乱他。让他做出一些不那么寻常的事情。它不随着重大的事故来临,更多的是在流逝的平日里,某一次水流一般的凝视,也像是这样一个无所谓的夜晚,暗潮涌动,好像大厦即将坍塌,雷暴和断电会席卷全城,他摸到了电话,拨打了一串号码。 在电话被接通之前,连接声是被投递的广告,柔媚的女声在推销着新的理财产品,夸大其词地说可以让戒尼翻个两翻,库洛洛刚刚算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漏洞,那一边电话就接通了:“为了防止是拥有模仿声音的念能力者在与我对话,我需要进行一下基础信息的确认。”她带着笑意故意说,“亲爱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吗?”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下部:Noctiflorous Love(友克鑫篇) Chapter 5 被命运覆盖的夜里 “……你是最后的一道壁垒,你是我的保险栓。”库洛洛说得很真诚,好像他正在这样一个夕晖沉落的黄昏,向我袒露他的内心。窗帘没有被拉上,所以鎏金般的暮色光污染一般照射到了我们的身上,连金色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可是真诚对于库洛洛来说算不上什么稀缺的资源,他总是能够随意地挥霍,它的总量要超过珍惜金属的矿物储数。他会真诚地说谎、真诚地骗人,用尽一切光彩的、不光彩的手段把人诱导到他想要的结果。 现在含笑着看着我,忽然叫我名字的库洛洛,眼眸真诚的库洛洛,像是一个毫不设防的陷阱,等着人主动地跳进去;是一个哪怕会被拆穿,只有糖浆的谎言,可是至少在粗略看来,也像是毒药般甜蜜。可我并不是那种会被他花言巧语轻易诓骗的少女。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如果谎话说多了,也会脱胎换骨。从诞生下来,跟着父亲到教堂里听神父布道,承诺自己不会说谎,于是近乎愚钝地固守着这块只有一人践踏上去的荒地,直到发现周围的人从来没有人遵守过,才了悟,欺瞒原是人的本能,自己做的事情才是妄论人伦。等我走过我最善变、心思最诡谲难测的时代,世界才变得更加开阔,更多的谎言裹挟着海浪朝我侵袭而来,它们就像是各种品种的病菌一样,跟我一起生活在培养皿里。 “如果想要用这样轻浮的花言巧语骗我给你卖命,稍显有些漫不经心了。”我望着他的眼睛说,并且心里想,库洛洛可真是得天独厚,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说谎也不会被发现,哪怕被发现了,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原谅。这是天生就适合说谎、欺骗的眼睛,他也的确是这样生长的。 “啊,没有被骗到吗?”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很懒散随意地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我以为会有一点点反应的。” “那鲁西鲁先生更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反应呢?我现在可以演给你看。”我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想了想对我说:“就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来试了试。” “如果会被你这样的话哄到,一开始我就不会走出东南联邦,或者早在某一个角落被你骗到什么都不剩下了吧。”我辛辣地点评,“拿感情来诓骗人,还不如用钱来贿赂,至少后者我这边是全年无休欢迎的。” “钱的话,等到拍卖会结束就会有了,你再稍微等等吧。”库洛洛道。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今天他随便穿着一件白T,把头发清清爽爽地放下去到这边来的,和他说的话搭配起来,我恍惚地觉得他是被我用金钱奴役欠下巨款的男大学生。 “……库洛洛,说一句实话。像是这种报酬还要用空头支票的行为,现在广泛存在于友克鑫。手段基本上都是拿‘我以后一定会发达的’,这样的谎言出来骗吃骗喝。”我难得诚恳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库洛洛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自己代入角色。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得先去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混进去,可能还要假装自己是安保人员接受好几天的培训,我觉得这可比你们旅团成员的工作量要更大一些。”我抱怨着。虽然我的确喜欢冒险,为了获得新鲜的危险体验,哪怕再琐碎复杂的事情也愿意做,可是像是这种注定耗费很多时间的工作,与最后的愉悦感不成正比,我选择能避就避。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建议,因为你并不是旅团的成员,与我没有隶属关系,这也只是我私人的请求,也考虑过你可能会拒绝……”库洛洛说。 “我答应了。”我忽然说。 “嗯?”他抬起眼,有些意外的样子。 “不过也不能全都是空头支票,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收取一些定金。”我笑眯眯地说。 要拿到阿曼达未婚夫拍卖会保镖的身份其实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不过像是这种琐碎无聊的事情,还是要拉一个人来垫背比较有意思,总不能只有我感受它的枯燥。在我和库洛洛两个人抵达到阿曼达的偏僻小筑时,房间里并没有人。我们是翻越的窗户进来的,走的不是正道。窗户外有一片花园,花枝修剪得正好,应当是心灵手巧的阿曼达打理的。阿曼达大约是刚刚出去买的蔬果,拎着篮子刚刚进来就撞到了我和库洛洛,她滚圆的,像是猫儿一样的眼睛瞪视着我们,在我想要把她劈晕的时候,她扬起了笑容:“啊!是你,露易丝,是你带着你的男朋友过来做客了吗?” 我在内心里感慨着她这样近乎质朴的天真和单纯,也一阵地觉得没劲。我回头去看了一眼库洛洛,他反倒是在看我,那一副表情好像就是在无辜地说,他只是来打下手的。在我们两个眼神交流的时候,阿曼达已经开始热情地招待我们了。她猜测刚刚分开不久,我们定然没有吃过晚饭,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且告诉了我们她未婚夫会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回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六点半的摆钟,阿曼达坐在我和库洛洛的对面。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库洛洛正在跟阿曼达闲聊,他总有这种本事,有一颗七窍玲珑但漏风的琉璃心,能让所有人为他敞开心扉,可是所有的情绪又要从里面漏出来。 说的都是一些无聊的闲话。阿曼达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说她的未婚夫,把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又重新拼凑出来当新的故事讲给了库洛洛听。无非是自幼平凡的阿曼达被人热烈地追求,坠入爱河,跟随他来到了友克鑫,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平淡又没有波折,寻常的面皮上面点缀着零星的碎芝麻。 反而是库洛洛像是很有兴趣地继续问:“你说你很快就要搬离这里了?不是刚刚才找好的工作吗?” 阿曼达像是有些苦恼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比较想要安稳的生活。可是罗赛特他执意如此,说等他拿到了这一次的薪资之后,就跟我一起去温暖的地方生活——想来,他也许是知道我有些畏寒。”阿曼达像是自我说服一般,脸上又重新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来。 平静的时间缓慢流淌着,我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新闻,在插播广告的时候,阿曼达看到有人因为入室抢劫而死亡,露出了哀怜的表情。她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信赖于她是寻常流通物,并不稀罕。阿曼达对我说:“太可怜了。”她正在怜悯新闻里死去的人,而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要比只能活一个季节的秋虫更短,短暂到只剩下一个半小时。我跟库洛洛心照不宣,只有阿曼达一无所知。 可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说:“有时候我也想过,浸泡在幸福的罐子里的我,会不会有一天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在看到这样的惨案时,心里总是过于感同身受——如果是我呢?我的母亲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故事,一对双胞胎从出生起就被分别在两个家庭养大,一方受伤,另一方也会感觉疼痛。有一天其中一个人掉进了海水里,另一个人也晕厥窒息。我能听到的是别人悲惨故事的回音,有一天也许也会变成别人耳中的回响。那些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也有可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她当时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正在对我倾诉,草率地把我看作了她的客人,她的闺蜜。她在我的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寻常,寻常到几乎不灵敏,而又在这样的时刻忽然敏锐得出奇,似乎勘破了一切,这让我不禁汗毛倒竖心中有些悚然。 之前几个月我一直在海上漂流,度过了一段非常危险的时光,那远比我跟库洛洛轻描淡写地讲述的要更加潜伏杀机危机四伏,没有更多休息的时间。某种程度上,这段紧张的时光也的确重新塑造了我。就像是俗语里说过的,人是不可能离开大海的。在我远离了那艘颠簸的轮船后,至今依然还受着它的影响:神经高度紧张警惕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流露出杀意。我的大脑驱使着我的行动。这些发生得要远比我的思考更快,所以等阿曼达软软地倒下时,我才发现这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我坐在沙发上,正中间的位置。库洛洛坐在我的左手边,而阿曼达死在我的右手边,她的头倒向了一边,像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平和的状况直接被打碎,库洛洛擦拭着飞溅到他手背上的血渍,语气听不出起伏:“你怎么都没有先说一声?” “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我说,“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哦?我还以为你会放过她。”库洛洛说,“拿走身份就好了,其实杀人也并不是很必要的事情。” “……我觉得你可能是在翻旧账哦,鲁西鲁先生。”我知道他说的还是德洛斯太太的事情,皮笑肉不笑地说。 “是吗?可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库洛洛轻描淡写地说谎。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这里距离城区有些远,信号不好,电视频道翻来覆去就是那些。 “我们两个这样,好像是杀手一样,蛰伏在主人家里,等着一回来就把对方的性命收割走。”我随口说。 “我一般不太喜欢做这种事情。”库洛洛说。我理解他的意思,能一眼望到尽头的河流太短浅,让人提不起兴趣。或者把这样的事情当做某种职业、工作,那就天然地失去了它原本的意味。 “我也不喜欢。”我挑眉,“不过是某人给我下达的任务,我不得不做罢了,你说是吗?团长?” 我只有在调侃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 库洛洛一时语塞,意识到他现在还暂时还欠着我一笔空头支票,决定闭嘴不说话。他翻了两下旁边的书,没有什么意思,又眼神游移,看着桌上还放着的餐盘发呆。 之后的事情也并没有拖泥带水。夜晚九点过了一些,阿曼达的未婚夫回来了,在亮堂的灯光里被害,尸体被摆放在玄关。我在他的身上摸索到了身份和证件,身份卡并不用完全对应身份,我只用这张通行证就可以进入拍卖会的现场,并且提前预备着。 可以称得上插曲的部分是我在查看他的身份文件的时候,有些惊讶地说:“他的身份也是假的吗?” 罗赛特原本就是捏造的虚假身份,回想起之前阿曼达说讲述的内容,本就是疑点重重,一张破漏的渔网。这不是一个很稀奇的爱情故事,哪怕最后是以意外的悲剧结尾。我原本是想拉库洛洛来当劳工,没想到计划赶不上突变,是我亲手杀的阿曼达,罗赛特好歹让他动了动手,又毫不犹豫地差使他去清理痕迹。库洛洛可以不在乎是否被发现,我仍旧过得相对谨慎,不喜欢牵扯到更多的案件和追捕之中,影响我享受生活。 原本是想要把他们的尸体埋到他们住所后的花园里,但没想到往下挖着,忽然地发现了一根森白的骨节,被翻墙进来的野狗啃得崎岖,又被匆匆地被掩埋在浅层的土壤里。我们又往更深更深的地方挖去,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残缺的尸体。人死后,尸体要经历九相,一步步褪落成骸骨,女人的喉咙被拗断,惨死在几尺下的土壤里。 “隐瞒身份,长期漂泊旅居,埋藏尸杀人。”库洛洛在旁边说,“看起来哪怕没有我们,她可能也过不了这个冬天。” 我看到疏远的月光爬满一半化为白骨的尸体,又静谧地覆盖在已经死去,互相隐瞒的恋人脸颊上。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心里忽然冒出了什么样的想法,我转头看向库洛洛,他正站在那棵茂盛的花树下端详着满地残缺的骸骨。 “原来最亲密的恋人也会有隐瞒对方,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吗?”我喃喃地说。 “很正常吧。哪怕是再亲密的人,也会有不愿意对方知道的事情。想要隐藏不好的自己,想要把丑恶的东西都埋起来。”库洛洛说,他的呼吸轻而柔和,想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垂下眼帘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库洛洛叫了我的名字。 “……我在想,原来最相爱的人之间也不能坦诚地说这些吗?”我说,“看起来我一直都以为错了。” 在阿曼达向我讲述她的爱情时,我从她的身上触摸到的最寻常不过的爱情。拥有相近的爱好,共同的话题,甜言蜜语,还有一些琐碎但是浪漫的小事。我并不是觉得羡慕,只是仿佛在看从未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东西,健康的、正常的爱情。 可是在这一刻,我却又像是被击中一样,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我跟库洛洛并不是恋人,可我们拥有远比恋人更亲密的关系。恋人所达不到的关系,那样毫无隐瞒地直视着对方的秘密,我们却可以做到。我们一起作恶、胡作非为,并且彼此都知道,在生命达到尽头之前,这样的关系还会持续地延续下去。不只是被虚幻缥缈可能会变质的,那些不稳固的爱意,而是更加柔韧的东西。 就像我回到露易莎大道的房子,在我曾经的地下室里看到了砌在墙缝里的黑猫尸体时,哪怕素未谋面,我也与房子的新主人产生了关联。曾经的犯罪和目前发生的罪恶紧密地嵌合在一起,而我跟库洛洛,我们从最风华正茂的时代里出走,做过太多荒唐又疯狂的事情,每一次一同杀人就像是恋人彼此在唇瓣上落下一吻,子弹从同一根枪管里擦过,是手指的关节擦过脸颊。 “库洛洛。”我转过头叫他,这是突发奇想,情绪所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 不过好在他也并不在乎这些,平和地望向我。 上一次我产生类似的感觉对他说的是,好危险,库洛洛,我差一点就爱上你了。可是我现在爱并不是能够诠释我们之间的东西,那应该是更加深邃的、紧密的东西。我无法命名,可是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他知道吗?他能有所感吗?这不过是几万个夜晚里极其寻常的一个,发生的事情也不新颖,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人死去。可偏偏还是这样一个月光繁茂的夜晚。 月光倾洒到了花园里,没有其他光芒照耀的花朵在泥土里呈现出跟月亮一样的银色,我知道月亮原本并不是那样的颜色,它同样也是被映照出来的光染成的。而在我们面前盛开的,那是只有夜间才会静默开放的花,它没有名字,不会被记录在任何一个植物学家的植物志里,拥有自己的科目和种类,它只绽放于此。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下部:Noctiflorous Love(友克鑫篇) Chapter 4 保险栓 大约是在1998年的时候,我和库洛洛两个人流落了荒岛上。海是我们眼前蒸起来的盐水湖,壮丽博大,我沉到了水里,它又会把我浮起来,重新冲到了海岸线边沿。沙滩上的沙子很粗糙,剐蹭着我的大腿,流泻出血线来。血像是珠子一样,一滴滴地滑落下来,染红了细软的沙滩。 库洛洛很悠闲地看我做无用功,找了一块顽固的礁石坐了下来,又举着不知道哪里找到的芭蕉叶,呼呼地扇着风。他额前的绷带在大水里被冲散了,露出细碎刘海前青黑的刺青。我站在海水里,盐渍的海水替我冲刷着脚踝,而我端详着库洛洛,哪怕到了这样的境地也不会落魄,或者说哪怕落魄姿态也是好看的。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原因让我们漂流到荒岛上来了。和我们一起搭船的船客呢?大概是被我们杀死了,或者是死在了飓风里。我们是因为什么离开的陆地,又是要寻找什么?记忆好像都在海水的洗涤里变得干净、一丝不挂。 荒岛上没有更多的食物,也没有足量的水源供给我们的生活,但我们也没有完全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库洛洛的念能力就像是一个藏宝盒,这也得益于他看到什么有意思的能力就想要抢走,因为他不节制的欲望,我们才能在这样贫瘠的岛屿上得救。 我们要通过日升和日落来记载时间,我们不同于荒岛冒险故事里的主角,没有人会来拯救我们,我们也不奢望得到任何程度的援助。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库洛洛自己走出的流星街,而我是主动地杀人后从游轮上跳下来,从一条豪华的客船游到了另一艘船上,当了没有身份的黑户。我们每一次出走都是源于自己的意愿,哪怕生、哪怕死。 月亮攀上了夜空的时候,我和库洛洛躺在一起,一起瞭望着同一片璀璨的星空。这里的星星跟穆雷海峡的星星并没有多少的差别,还是同样的一片星空。库洛洛时常会陷入很长一段的沉默,有时候是在思索,更多的时间是在发呆,思绪没有着陆点地,像是柳絮一样随处乱飘。一开始很难区分,但后来我能通过他涣散的瞳孔捕捉到他微妙的情绪。 我总觉得一路上你还有话想对我说。比起让库洛洛主动地开口,我觉得等待这样的过程让我觉得更加煎熬。 的确有在思考……他说,当时你是抓到了一块木板吧,为什么要松手呢?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也没有泄露出来更多的情绪,只有疑惑和不解,在平和地等待着我解答。关于死亡的事情,也像是我们当初在大学的课堂上,他向我询问的一个全新的题目。 我已经不太记得落海的事情了。等到库洛洛提醒时才恍惚地想起来一些,我没有想到库洛洛会一直思考这样的一件小事。或者说,在那样危急关头,他还能注意到我的举动,我都有些惊讶于他对于死亡这样寻常的态度了。我跟他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相比起自小生活在流星街的他,与死亡作伴的库洛洛,我的濒死经历依然有限,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会刻意减少与对手的正面对战,我并不是战斗狂,也不一定要在战斗里获得快感,死亡对我不是一件震慑我,让我觉得恐惧的事情,但也必定不会安然地接受它。 我的能力在对抗大海方面并不占据任何优势,比起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流,我觉得抛弃掉它是个更明智的选择。我坦诚地对库洛洛说。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当时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那么多。只是人类求生的本能,让我选择了一条更有可能活下来的路。 是这样啊。库洛洛的语气里没有更多让我探究出来的东西,只是很平淡地回答了一声。 我反而起了兴致,笑嘻嘻地问:怎么?你觉得我是想跟你殉情? 殉情?库洛洛好像对这个词很有兴趣一样,咀嚼了很多次,才恍然地想起来。原来在我们两个人作恶的生命里流过了数量那么庞大的殉情与死去的爱侣。我们利用它作为借口,掩盖过尸体、也上演过足够荒诞的剧目,可最后我们两个谁也没能参悟其中的感情。 比起殉情,我更希望你能够在我死后代替我加入旅团。库洛洛突然说。在看到我有些悚然地坐起来时,他翘起了嘴角问我,很惊讶? 我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话题。 在之前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类似的话题。就像我们最开始没有人见证的誓约一般,这是我与库洛洛松散的联盟。他甚至会刻意将我与旅团切割开,除了经常见面的侠客他们之外,很多成员我都未曾谋面,他们大约也并不太知道我的存在。 只是突然想到了,没有其他的意思。库洛洛说,也并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征询你的意见。 我没有想过这一点。我老实地说。 一开始跟库洛洛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想过有没有可能会要加入旅团,我并不算有所谓这一点,如果库洛洛不曾主动提出,我自己当然不会给自己多找一层束缚。而库洛洛提出来的假设,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库洛洛的死。他在我面前虽然并不是全然无敌的姿态,我们也会遭遇很狼狈落魄的事情,但依然走到了如今。哪怕我们现在漂流到了荒岛上,面临着没有救援的窘境,可我依然相信我们能够走出去,这里不应该是结束的地点。 可是库洛洛在提起死的时候,他的语气好像死亡是到了时候就会落下来的雨,或早或晚总会抵达。 我不理解在心中那一瞬间划过的情绪是什么。我想要在海滩上翻身,却感觉到我口袋里的东西硌住了我。等我把它拿出来,发现那是我与库洛洛当初在穆雷海峡偷到的echo晶石。在遗迹被彻底烧毁之后,我们那几个月的努力也都成为了泡影,一场无用功。不过我依然还把它留在身边。 我在星光下端详着那颗晶莹透剔的晶石,它的形状就像是一块蜷曲的海螺。海螺能够留存远方海域的海潮声,但我把Echo放在耳边,却一点回声也没有听到。 在扮演莉莉丝·罗贝拉,一名忠实的歌剧艺术观众,热衷于艺术的女性时,我跟库洛洛两个人时常要进入歌剧院里。我对于艺术敬谢不敏,实在是不够敏感。当时在歌剧院里,一天会上两到三场歌剧,都是与情爱相关,好像因为足够匮乏,所以才要用那些虚假的东西如饥似渴地填补进去似的。当时有一场剧目刚好演的是因为世俗压力,不得不分开的情侣决定饮下毒药殉情。可是他们最后互相都不希望对方死去,颠倒两次地置换了毒药,希望对方能够活下来,最后的结果还是一起饮下了毒药。在毒发的时候,各自都认为对方可以幸存,女主角噙满眼泪深切热烈地对她的恋人说:不要死……罗伯特,活下来。 当时我觉得昏昏欲睡,整场剧都非常陈词滥调,却唯独让我记下来了这一幕。在很久之后我依然记得女主角噙满泪水的眼睛。 也是突发奇想,或许是今天跟库洛洛谈论到了殉情,所以忽然地联想到了莉莉丝·罗贝拉。我学着那次歌剧里的女主角的语气,把自己锋利的声线浸泡在盐水里,感受着它泡软泡发,变成柔和的飘絮:不要死,活下去。 我把晶石轻轻地抛到了不远处的海里。涨潮的声音没有任何诉说的对象。这片海滩上只有我和库洛洛两个人,他静静地聆听着潮水声,呼吸平稳,好像是已经睡去了一般。而我靠在石头上,一直没有睡意,直到看着那些海水正在退潮,露出沙滩和沙滩上像是宝石一样的贝壳,那被我抛远的晶石又像是回声一样,重新被拍打在了海滩上。 在从海上回来之后,我依然非常嗜睡,睡眠的困顿席卷着我。有时候会一直睡到下午才会完全清醒过来,反应迟钝到甚至等到有人进来了,我也得到她到我身边才会惊醒。 她拎着黑猫的后颈,有些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因为敲门敲了很多次都没有人应答,所以就直接进来了。” 我呼吸着平息自己躁动的心情,摇了摇头说:“这不是你的问题。” 她是很热爱生活的人,比起工作,她更像是喜欢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帮我把木桌上换上白桌布,然后把花瓶里已经枯萎的花重新替换成新的白百合,欲滴地垂落着水珠,像是一位纯洁的新娘站在黄昏暮色里。 她转过头看我,注意到我的脸色,忽然垂眸问我:“虽然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想问一下您,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没有。”我否认了,“可能是之前刚刚从海上回来,还有些不太适应陆地上的生活。”我笑着说,“有时候还感觉这里天旋地转,以为正住在船舱里。” “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地说。在第二次来的时候,又给我带了一些镇定效果的糖果。我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善意,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动地接受。她把糖果递过来,放在我的掌心里,又放到了口腔里,感受着裹着糖浆的糖果在湿热的口腔里逐渐闷化。 库洛洛旁若无人地从正门进来了,那进来的轻易程度,都让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忘记了关门。他笑着跟我搭话:“这是你的朋友?” “我是帮忙打理屋子的。”她连忙说。她的目光在我和库洛洛之间游移,目光沾染上了暧昧的温度,她笑盈盈地说,“是男朋友吗?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呢。” 我和库洛洛都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认可。要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只用这样简单的关联来界定听起来是一件很省力的事情。我和库洛洛几乎做完了情侣之间都做过的事情,而那些相互深爱的人也难以做到的事情,更加亲密的事情,我们也做过,是否产生过爱,还有那么重要吗?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来看看你。”库洛洛坐在了我的床边,轻轻地用手指梳过我的发丝。这样的回答风格实在是不太库洛洛,他放得柔缓的声线让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当然熟悉这样的库洛洛,他永远是一个出色的骗子,每一次当他想要骗人的时候,能变成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情郎,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实际上根本不懂得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模仿着我们看过的电视剧、歌剧,那些我们曾经进入过的角色,每一次他都能找到最合适的对策。要我说,那些我们遇到过的人都像是被封存到了盗贼的极意里的念能力,等到适宜的时间里就被被他抽出来。 “那我就不打扰到你们了。”大约察觉到了这样的氛围,她往后退了一步,笑着对我和库洛洛说。 我看着她从我的视线里离开,虽然我一直看向她,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等到她关上了门,库洛洛依然维持着之前的表情和语气,声音很轻柔,轻柔得让我都有些不适应:“没有想去提醒一下她?” “德洛斯太太的事情我还记得。有了一次教训,我就不会再犯傻第二次了。”我说,“况且要解释,还要处理滥好心后续的隐患——太麻烦了。我宁可当恶人,旁观这一切。” 我一贯行事都非常随心随意,但在了解了对方的性格之后,就不会想再去随意地干涉对方的生命轨迹。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发一场巨大的海啸,我并不想当这只蝴蝶,我不想对任何人的人生负责,也不想让他们来报复我,追逐我复仇。我始终记得,一个人的仇恨甚至能够颠覆一个足够古老的王朝。我大约知道几天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一旦在这个地方产生了多余软弱的善念,无论是否能够帮助她和她的未婚夫避开这样的祸患,最后都要面临解释成因的境地。 “的确是你的风格。”库洛洛轻松地说,显然他也没有继续去追究这件事的意思,只是随口问一下。 “你会找到这里来,还是因为有什么需要我去做吧?”我扬起了下颚,“直接说吧,我不会跟你客气的,事后收取合适的报酬就好。”阿芙洛想要的东西都价值不菲,我还在想怎么跟库洛洛那边开口。比起他友情的馈赠,我更喜欢等价交换,这是我们两个一直以来的准则。 “玛琪向我表达过对于接下来行动的不安。”库洛洛告诉我,“虽然她觉得这或许是错觉。但她的直感要强于旅团之中的所有人,之前也有预料到不祥的前例。虽然这是一件没有依据的事情,但我并不想直接地忽略掉它。” “之前?是指四号和八号接连遭到意外席位的事情吗?”我问。 “是。”库洛洛对我并没有任何隐瞒,“当时她只是简单地向我提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并没有异常的情况,提前防御也无从提起。不过这一次玛琪产生的预感刚好卡在了这个时间节点里,这之后有的大事件只有拍卖会一件,很容易地进行定位。” “我需要做什么?跟旅团一起行动?”我刚刚说出来就自己否认了它,“应该不是。旅团的实力,哪怕直面阴兽也不会落入下风。会产生不安和意外的,应该是其他的方面,直接跟旅团一起行动,也并不能有任何裨益。你是让我在拍卖会里策应吗?并不直接跟旅团一起行动,而是根据当时的情况随机增援——这也跟你一开始对我说的对上了。”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事先就知道她的身份,看起来你也知道她的未婚夫是拍卖会的安保人员,到时候抢走他的身份,代替他进入会场就好了。当天的安保人员很多,只要提前进入了拍卖会,我努力隐藏身份就能够做到不被人发现。” 库洛洛微笑着,我看得出那是欣赏的表情,他叹息一声:“和你说话就是很轻松。” “那我就当它是你对我难得的夸奖了。”我笑了起来。 “我很吝啬赞美吗?”库洛洛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他含笑着看向我,轻声叫了我的名字,很久没有人再叫过的我的真名,“你是最后的一道壁垒,你是我的保险栓。”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下部:Noctiflorous Love(友克鑫篇) Chapter 3 忒修斯之船 我与库洛洛之间保持着比任何人都亲密的联系,但在其他方面,我们仍旧互不干涉。遇到了感兴趣的行程,我们会顺路搭一程,但我们所在意的地方并不完全相同,库洛洛对那些古书感兴趣——与其说是对书籍感兴趣,不如说他喜欢探寻新鲜的东西。而我在离开了约顿海姆大学之后,还没有把阿芙洛教给我的东西尽数还给她,全心全意地当一名匪徒。准确来说,我一直没有我是跟幻影旅团成员近似的罪犯的认知,在离开了大学的实验室,我依然进行着之前未曾完成的人体实验。比穆雷海峡更加广袤的地方,什么都能买得到,买不到的东西也能在海外探索里慢慢拼凑到。 我也曾经再回到过穆雷海峡,去看望过阿芙洛。关于我的通缉已经落到了报纸的很后面,更多的消息淹没了我。信息更迭的速度很快,新鲜的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出来。最新的新闻是度假村的别墅里有一对走投无路的情侣跳海自杀,那是海景最好的地方,他们像是流逝的晶石一样碎在了海里,在最美好的时候,碎得漂亮、干脆利落。我知道阿芙洛因为她藏匿她的学生犯罪,短暂地失去了大学里的工作,在一家私人医院为掩饰的地下黑诊所里继续着老本行。我偶尔会带一些材料到她那边去借器械器材研究,因为颠沛流离的缘故,我无法在一个固定的地点设置我的实验室,在被发现之后拆除太费劲了。 这一次处理的是来自海岛里的尖刺鱼类,与人体的细胞构成极其相似,提取出来可以代替人造干细胞,并且不断地繁衍替换。这种鱼类很少见,而且储藏的条件十分苛刻,见到太阳光会死掉,离开了当地的活水会死亡,也是拜托了库洛洛的能力,我才能够带回到穆雷海峡来。阿芙洛完全丢下了手里的大单子来看我解剖,显然要比工作时的倦怠看起来热情得多,她忽然问我:等到替换持续下去,用新的木板填补有窟窿的船,船又持续地漏水,你觉得最后存在在眼前的,是人还是鱼? ……为什么要探寻这件事呢?我挑眉,把它买给有钱的富商,他们应该迫不及待地想要更迭原本的旧细胞吧,我们能够大赚一笔呢。他们不会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只会想要活得更加长久。 不过显然,鱼的寿命是不可能比人类更漫长的。哪怕得到了短暂的新生,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迅速地衰败萎靡掉吧。阿芙洛对我说。 不过短期的效果会很显著,至少足够我跑到够远的地方。我笑眯眯地说,阿芙洛,你要开始谴责你的学生做这样不道德的事情吗? 阿芙洛笑了起来:那样的话,在捡到脏兮兮的你的时候,我应该直接把你交给警察局——而不是让你继续活蹦乱跳地祸害别人。 真绝情啊,我的阿芙。我洗完了手,把还带着湿意的手不着痕迹地擦在了她的衣服上,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摊开手,试图扯开她的注意力,阿芙洛,你没有想过离开穆雷海峡吗? 这里太狭窄了。我对她说,什么都没有……还要接受各种各样的管制和盘问,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憋闷死的。 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这片大陆隐秘的角落,哪里没有去过呢?年轻的时候我跟你一样,往往是听到有新鲜的事物就会毫不犹豫地奔赴当场,我们结伴同行,一同探索。可是在返航的时候总会减少一到两个人。最后一次出海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阿芙洛凝视着手里的那把手术刀,才刚刚打造出来,所以纤薄又锋利,能够切割很厚的脂肪层。 这不是阿芙洛第一次讲自己过去的事情,她偶尔在教训我的时候,也会掏出她以前的经历当做例子,可是这一次我隐约觉得还是有些不同。也许是我们更久没有见面,不再像是一样朝夕相处。距离我离开露易莎大道并没有过去很长的时间,可是有些是一旦远离就不会再恢复到原本的样子。我在独自的历练之中成长,独立地谋划完成一次冒险,而不是作为阿芙洛的下手来帮助她处理材料,或者是小打小闹般地把实验的组织细胞售卖到黑市上去。 我想到库洛洛以前对我所说的,他第一次看到我时,还是全然的学生模样。在我宣布毕业,踏上了离开穆雷海峡的船之后,我也与我的老师、孕育了我近半个青春期的海峡告别后,我站在太阳上暴晒、晴日里毫无遮掩的烈日从不怜惜我,那些稍显稚嫩的想法也开始从我的身上剥离。虽然时间并不长久,可是离开海峡边,深入到其他大陆腹地后,视野与想法已经与以往全然不同地变得开阔起来。 那一次出海……让你觉得恐惧了?还是厌倦了?我询问阿芙洛。说实话,对于未曾体验过的感情,我时常会觉得新奇,但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能够全然理解,它们过于幽微、难以捉摸,不像是一场复杂的实验,人体的结构再复杂,也有定向的经络和血液流向,而情感要超脱任何一条河流的脉流,它是没有拘束的。 两者都有吧。阿芙洛像是往常一样露出笑容,我在考取猎人执照的时候,几百人一起进入的考场,最后成功考取的只有两个人。可以说是踏着很多尸骸才走到的结局,那个时候我只觉得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满足。但是那一次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产生了……让我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漠视死亡,不再勇敢、坚定,我想要活下去。我知道这样的心态是无法在诡谲莫测的海上继续探索下去的,于是到了这里来——刚刚下船,就遇到了你。 我知道阿芙洛的恋人死于那场海难,也是在那之后,她没有再从事宝藏猎人相关的内容,而是到大学里来教书。当时我还不理解爱是什么,这是一个过于复杂和幽微的课题,要比我目前研究过的,解剖过的任何人体组织都来得更错综复杂一些。因为它不是确切的某一个器官,但却又无时无刻地像是人体器官一样影响着人的生长,它没有形态,没有称得上是权威著作的东西,更没有人能当其他人的导师,它是向内的,私人的。 在阿芙洛的描述里,我觉得它像是导致人软弱怯懦的东西。可是在我见过的巴德尔和戴娜的生命里,他们却藉由虚幻的爱产生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我要用很长的时间去解读它,探索它,直到它也变成像是我呼吸时需要的氧气、我生长需要的阳光和水一样,无处不在。 友克鑫拍卖会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拍卖,在市面上进行的拍卖会进行的同时,也有地下拍卖会,专门拍卖售出不方便在公众视野里流通的藏品,只要有足够多的戒尼,几乎能够满足人的所有对于奇珍怪异的需求。在拍卖会到来的前一个月里,已经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停泊在附近,旅馆在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被预订得爆满。 知道旅团的目标是拍卖会的所有藏品之后,我没有直接到友克鑫去,而是回了穆雷海峡一趟。阿芙洛不太擅长使用电子设备,加上她如果沉迷于某一个方面,定然废寝忘食,信箱里的内容堆积到爆满,被信使找上门来她才会想起来收取信笺。我暂时离开陆地在海上漂流了五个月,期间一直没有机会与任何人联系。在离开穆雷海峡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很确定的锚点,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半年。 “拍卖会?”阿芙洛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日历,恍然道,“原来夏天已经快过去了吗?” 树上的蝉已经死光了,我看了一眼在培养皿里的依然挣扎的蝉,也不知道是因为夏天几乎要过去的缘故,还是阿芙洛把它们都抓来做了实验。她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研制的新药,只能活一季的蝉能够通过药液把生命再往后延续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看一下有没有这些东西。”阿芙洛朝我递了一个清单,却发现我还在望着玻璃鱼缸里的鱼走神。 “嗯?你在看什么?对这些金鱼感兴趣吗?需要的话可以带一尾回去。”她恨慷慨地说,并且直接帮我把金鱼装进了塑料袋里,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推拒的时候,那盈着水的活物就捧到了我的手心里。 “没有记错的话,这条金鱼是当时替换过细胞的?”我提起透明的袋子看了一眼,“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死吗?”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阿芙洛耸了耸肩,她褪下橡胶手套,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指缝,“那条金鱼早就死了,只是在它死之后我又提取了它的细胞组织,注射到了另一条鱼身上,如此往复,原本的样子已经被新的木板覆盖上去,变成了一条新的船只。可是某种程度上,它依然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药也给我一支吧。”我对阿芙洛说。 “嗯?”阿芙洛眯起眼凝视了我一段时间,然后说,“如果是卖出去我不会阻止……反正你也没少做这种缺德事。要是给身边的人使用的话,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这是你带回来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它的特性:持续替换下去,等到所有的细胞被替换了之后,存在的不会是人类,而是像鱼一样短暂的寿命。” “我知道。”我这样回复阿芙洛,看到她好像还有些疑虑的表情,我轻松地耸耸肩,“以备不时之需而已,而且友克鑫鱼龙混杂,总能比在这边卖出更好的价格。” 我很轻松地说谎,搪塞阿芙洛。我知道她没有被我骗过去,但也想不到我话语里的漏洞。临走的时候她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愿海神保佑你。”她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知道这是这边海神的教会里经常祈祷用的姿势。 “才五个月没有见面,你就开始信教了吗?”我开玩笑。 “我并不相信,可是别无可做的了。”阿芙洛平静地看着我。她好像嗅觉就是这样敏锐,在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她能比最准确的天气预报员更先捕捉到变天的迹象。她说那是因为在海上漂泊了半生,她熟悉了一切幽微的变化迹象,知道在不久之后会迎来暴雨、飓风、全城断电。 在告别了阿芙洛之后,我重新到我的露易莎大道,德洛斯太太死后,她的房子又被重新回收出售,里面的新主人不在家,我溜进了地下室里,一切陈设都变过了一轮,可是墙壁上还有猫爪抓挠的痕迹,我蹲到了要比正常人更低矮一些的角落里,那里的墙缝凹凸不平,我轻轻地敲了敲里面是空旷的声音。因为我的敲打,有些砖块顺着我敲打时的轨迹掉落了下来,刚好砸到了我的腿上。我在黑暗里触摸到了介于柔软和僵硬的毛发,秉起蜡烛,在摇摆不定的微弱烛火里,我看到了那龟裂的墙缝之间露出的黑猫,枯草一般的尾巴无力地耷拉下来。 已经凝固的血迹干涸在了砖缝里,早已死去的黑猫在坍塌了一个角的缝隙,一座隐秘的坟墓突兀地停在了这里。墙内的黑猫,原本的皮毛纤亮光洁,现在沾满了尘土,黑眼睛失去了光泽。当时在我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正在我的胸腔里横冲直撞。一桩犯罪会像是引线一样带出另一桩犯罪,这并不是曾经凝视过我的犯罪现场的黑猫,可是却像是从黑暗里长出的一团毛绒的、骨骼柔软的新的小猫,被人虐待致死,又被缝进了墙里。我站在我曾经的地下室里,通过这只黑猫跟素未谋面的新房主短暂地相接,蜻蜓停在水面上,撩起的波痕四散而开。 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连接在一起,血缘关系、恋爱关系、租赁关系,这些是在水面上的关系,而也有在静水之下,那些暗流涌动,不为人察觉的关系。我想到我跟库洛洛一同用一把枪杀死的一对情侣,尚且还残余体温,再像是共犯一般相携着逃离现场,全然不知道在未来,我们会无数次这样做。那是第一次,两根不同的电线第一次产生交流电;我们要跳跃得更高、更远,要把追捕的人远远地抛在身后,这是未来的预演——在别人的死亡里,我们产生了微弱的联系,把原本毫不相关的我们牵连在了一起。 我在友克鑫找了一间房住下,并且把之前的黑猫重新带回了身边,在我没有时间的时候,就让人进来喂养它。那只从穆雷海峡跟到船上的黑猫似乎仍在愤恨我和库洛洛,它从来不让库洛洛触摸它,同时也警惕我,却在离开之后,又兜兜转转地会回到这里来。也是出于莫名的情感,大约想要把它当做某种纪念物一般,继续饲养着它,它的年岁已经大了。对于人类来说只是很短暂的不到十年,它已经从风华正茂的时间到达了迟暮,甚至没有办法轻松地从窗台上跳跃下来。 我把浴缸清洗了之后,灌满了新的水,把从阿芙洛那边带的金鱼放了进去。之前还在狭窄的塑料袋里蔫蔫的金鱼忽然在水里焕发了生机,活泼地摆动着尾巴——像是几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它一样,一尾金红色的鱼,尾巴上有很细小的白点。它死后却又重新寄生在了新的鱼身上。 “如果要养金鱼的话,最好用盖子盖住它。”帮我打扫卫生还有饲养黑猫的女人笑着说,“要不然的话,猫会忍不住自己的本性,去把它抓了吃掉的。” “嗯,谢谢提醒。”我点头,往窗户外面张望了一下,“今天你的未婚夫还没有来接你吗?” 她的脸颊有些泛红,露出了甜蜜的笑来:“……他们今天要开会,会晚一些来。” “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他是做什么行业的呢?”我靠在窗台边跟她闲聊,消磨时间,在旅团完全集合,拍卖会开始之前,我暂时没有事情要做,有的只是安静地等待盛宴的开始。 “是安保公司,最近公司里有一个大单子,所以要经常开会加班和培训。每到这个季节他就要忙碌一阵呢,友克鑫现在到处都是人,总是需要他这样的人来维护秩序嘛。”她一边麻利地清理着猫盆,一边回答我,“虽然很忙,不过报酬很高的。” 我像是蜷缩在阳光里伸着懒腰的那只黑猫一样凝视着玻璃鱼缸里的金鱼,看着它在清澈的矿泉水里欢快地,并无忧愁地摇摆着尾巴,它在追逐水里虚无的水草时,无数个它从它金红的鳞片上流逝而过,一个重叠着一个,像是被木板修补好的,一条全新的船。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下部:Noctiflorous Love(友克鑫篇) Chapter 2 我跟库洛洛坐着船离开了穆雷海峡,甩掉了正在追捕我们的人。我来的时候是坐着船偷渡到这里来的,全身上下只带着一把削水果的小刀。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帮助我解决麻烦的都不是那一把小刀,而是我的念力。那时候我还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它,使用起来非常粗糙。我在船上的时候发生过许多抑郁的船员忽然跳海、或者是抢走别人的火枪对准自己的喉咙饮弹自尽的诡异事件。那时候有着幽灵船的传闻,好像在这艘船里静静地沉睡着一只幽灵,而我正躲在幽灵背后,也变成了透明的样子。 库洛洛身上总是带着不同身份的卡片,这很方面他到处招摇撞骗,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给我准备的。但是我知道在他把那份写着陌生人的资料信息递给我的时候,象征着对于我的一种认可,也像是我们在天文馆,那些来自远古星辰虚幻的凝视下,我们却轻而易举地达成了共识。 我们曾经走过的约顿海姆大学的天文台,我们穿过了很多人的视线,在禁止和不被允许之中冲出重围,最后来到了这里。我向库洛洛介绍,那些正游动在我们身边的星辰并不完全是真实的,而是来数百年、数千年,那些历代星辰的投影。也许它们在某一次星辰碰撞已经消亡了,变成了宇宙的尘埃,可是它们曾经存在的影子依然能够被这台机器捕捉到,投射到我们生活的地方来,投射到我们这个天文台。那些围绕着我们的,原本就是历代星辰的“回声”。 我们在甲板上踱步,旁边东果陀共和国的女人带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小孩正在散心,也有难得放假的水手醉倒在旁边,合着远处的小号声唱着不成调的歌,海里的银鱼正在回巢,每一年冬天它们都会躲避寒潮迁徙离开,在春天的时候回到这里来。当时我想起来,当时我从大海另一侧偷渡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曾经看过这些鱼,晃动着尾巴,从我的眼前游过。那时候许多个我也投射到我的面前。 我在甲板上跟库洛洛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星辉像是点点的谜光一样垂落下来,一点点地在深蓝丝绒般的海水里裹着前行,我们的船会划出很长的几道银线来,好像是那些星星在作为动力驱动着我们。 库洛洛不算是健谈的人,准确来说,他总是能够在最合适的时候表现出最合适的态度来。在人需要倾听的时候,他总是侧过脸看向过去,像是一个最合拍的听众。不过偶尔可以通过涣散的目光看出他实际上正在走神发呆。人类就像是一本摊开的书,库洛洛一一地从它们之间走过去,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成为他世界里的新知识。他像是从诞生之初就是一本空白的书,书页纸质柔软纤滑,他要一点点地把它们填满。时常采用的是欺骗和偷盗的方式,很诚恳地听着某人叙述自己的人生,然后唐突地把对方的人生切割断掉,作为蘸取的墨汁。他不觉得抱歉,只是可能偶尔会觉得遗憾:就像是看到了被大火烧掉后半部分的古书,看不到后续时的叹息。人类的价值与它们等同。这不是因为他天生是坏人,不如说在最开始,他只学到了这样的、让他觉得舒适的生存方式,所以他一直执行着。 在星星下人会显得格外坦诚。我的二十年里,说过无数的谎言:我会为了逃课而说谎,会为了听到一句好听的假话去说谎,会为了看到某个人脸上新奇的陌生的表情而说谎。谎言就像是吃饭和喝水一样成为了我身体的本能,在嗅闻到蒲公英的时候我会打喷嚏,同样的,在我说谎的时候,我就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骨架挡在我的面前。是骨架在微笑、在跟人交流。 当时我的父亲为了获得小镇上教众的支持而带着我们一家去到教堂里受洗,我们一同对着神像祷告,跟着礼拜的教徒们一起捂住心口:我们永远虔诚,永远诚实。连跟着我们进来的小狗也跟随着我们整齐的祈祷而狂吠,好像也是一只很虔诚的小狗。太好了,那时候所有的生物都跟神像一起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下,大家一起对着神像说谎,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虔诚和诚实,这样的颠倒和错乱,好像是彩绘玻璃的光,透过万花筒在看这个世界。 库洛洛告诉我流星街里有的街区也有教堂,偶尔会有人来逗留。有心血来潮的人把教堂修缮了一番,却没有修好只有半边躯体的神像。我在旁边笑了起来:那个心血来潮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他含笑着看着我,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我觉得这很像是库洛洛做出来的事情,好像对于神秘的宗教有一点特殊的感情,自己也无法准确的归纳。有观赏研究的性质,却内心中没有丝毫的虔诚和尊重。太像了,我笑了起来,那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会若无其事地在神像下撒谎,做很多的坏事,一点也不怕报应。但又要在离开穆雷海峡的时候把一枚硬币丢到大海里祈愿,我们许下的愿望会显得贪婪吗?它会实现吗?我们在乎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而是把它抛出去的那一个过程——看着那一枚硬币在晴空里旋转,最后纵身跳进了海里。它是否会溅起水花,是否会传达到“海神”的耳中,这并不我们需要研究的课题。 长期的海上航行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在航期超过半个月之后,大家的兴致都消减了,没有人唱歌跳舞,大家都因为眩晕和缺乏水果补充而变得疲惫和易怒,所以都住在各自的船舱里,甲板上兜风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坐在摇晃的船舱里。库洛洛忽然突发奇想,把我之前说过的事情记下来,变成了很多的小纸条,跟我说可以用在侠客以后做的假身份上。我好笑地说:你要重新模拟出一个我来吗? 我们两个兴致盎然的,像是玩着拼图游戏的小朋友,把我的过去肢解,我的家庭背景拆到了莉莉丝·罗贝拉身上,她有一名作为政客的父亲,家里养了一只蓬松的小狗。又捏造了一个很喜欢说谎,但是万人迷的女生,高中辍学,曾经在穆雷海峡的书店里打工,有一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这让我以后用新的身份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我的过去的某一块碎片融合在“她们”的身上,她们有我的一颗湛蓝的眼珠、或者有我的一只手臂、我的鼻梁或者唇瓣……概念意义上的我被拆解出来,变成了像是机械零件一样的东西,安在不同的躯体上维持着她们运作。 而在与库洛洛一起行动的时候,他一般会跟随着我的身份,成为我那一段人生里的“某人”。有一次我们为了接近任务的目标,要装成是自相残杀因爱生恨的爱人,闹出了一场盛大的、滑稽的闹剧,他用手枪抵住我的心口,却连我也意想不到地忽然扣下了扳机。我像是被击中一样倒在他的怀里,周围一片混乱,他在混乱里抱着“我的尸体”在巷子里穿行,我们停在了某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我蘸了一点衣服上的被调制过的番茄酱汁,舔了舔,带着点腥甜。我对他笑:库洛洛,那一个瞬间,我真的以为你开枪了。 在我们最开始的计划里,他是对着天空开枪,可是库洛洛显然不是一个很听从安排的演员,他临时起意地策划了一场谋杀。在他抵住我心口的时候,比起被打乱节奏的慌乱,我更多感觉到的是新奇和兴奋。那是特殊的子弹,在一瞬间的确让我产生了被子弹贯穿的感觉,好像的确正在死亡一样。我并不会怀疑库洛洛想要杀我,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可是这样的一场虚假戏剧,好像是遥远时空里投射过来的星星的虚影,好像我们之中必然会有这样一场盛大的死亡,或早或晚。 库洛洛一点也没有恶作剧之后被受害者谴责的心虚,他对我说:只是突然感觉,那个时机里,他应该会开枪吧。在被背叛、失去了一切之后,他会不顾一切地宣泄出来,比起对着天空开枪,直接杀死自己的情人不是更有可能的事情吗? 但我反驳了库洛洛:不会的。因为他爱着莉莉丝·罗贝拉,所以注定在他开枪之前会犹豫,错失时机,最后只能对着天空开枪。 库洛洛显然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犹豫和不忍。忠诚、爱情、信赖、报复、仇恨,这些强烈的情绪都像是他的软肋一样,像是树木第一次看到人类流血,惊异地看过去,心里想:树的汁液不应该是透明的吗?这样鲜红的东西是什么?也是一种酱汁吗? 作为树的库洛洛生活在广袤的森林里,他盘踞在有些贫瘠的土壤里,因为养分稀少,所以他朝着地底伸展出自己纠缠错节的树根,到更深更远的地方去汲取养分。他在这一方面有充足的耐心和卓越的天赋与敏锐度,这让他长得比森林里的任何一颗树都要繁茂,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像是树一样——直到他有一天看到人类被他的树根绊倒,膝盖重重地擦在地上,血液从伤口里涌流出来,孩子抱着膝盖落下眼泪来。无论是眼泪还是血液,都成为了他作为树生命里陌生的东西。 是啊,是爱。他爱她,要更超过自己的生命。我对库洛洛说,这是莉莉丝·罗贝拉会做的事情。我像是报复库洛洛之前的临场发挥,忽然抓住了他的西装领带,踮起脚吻住了他。这个吻是心血来潮一样,像是把一罐矿泉水倒进大海里,毫无意义。可是我那一瞬间就是想要这样做。在库洛洛用冰冷的枪抵住我心口的时候,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念头,一直困扰我到了现在,我决定实践它。是莉莉丝·罗贝拉在吻自己的情人,我的唇瓣就是她的唇瓣,他们死里逃生,所以要热烈地接吻,别人的爱从我们两人的吻之间流逝。我们躲在虚影后面亲吻彼此。 库洛洛在亲吻方面并不显得生疏,而是非常熟稔的,他好像懂得一切的让女性怦然心动的技巧。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如果找到合适的角度,甚至能够看到过于浓稠的温柔和深情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进去——但我知道那是什么,库洛洛的眼睛就像是一面镜子,在里面看到的是:他好爱我啊。那实际上自己的爱的投影,库洛洛只是一面城市的水银镜,干净又澄澈,当然,同样也毫不动容。 我们一起走出了雪里,雪上面留下了我们的脚印来,一串后面连接着一串。这座城市冬日很多雪,所以我们的脚印最后也会被更加厚的一场雪所覆盖。 我并不惊奇于库洛洛的想法。突发奇想对他来说只是常态,甚至都不需要询问理由。如果我问他,为什么想要这样做,他反而会觉得我很扫兴,因为他就是这样生活的,想要做什么就去做。这世界上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理由才能运行,维持着我们星球运转的,往往是那些没有理由的东西。如果持续不断地问为什么,反而会把自己问晕过去。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太愿意去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在乎我需要做什么。 “我要跟你们旅团的成员一起行动吗?”我问库洛洛。 “还是跟以前一样,你不属于旅团,并不需要听从我的安排,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库洛洛回答我。 我并没有加入旅团,甚至来说,大部分旅团的成员我都没有见过面,只跟部分的团员打过照面,也没有更深的交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库洛洛也很少谈论旅团的事情,只是在有需要提到的时候简单提到一下,很多时候,我都是在新闻上看到他们又做了什么事情。我和幻影旅团之间一直保持着比较松散的关联,也并不能说,我与他们是两条完全不想交的平行线,库洛洛就是我与旅团的交点。 像是库洛洛会主动告诉我旅团的下一步计划好像才是比较稀奇的事情。这也不是库洛洛觉得我无法信赖,而是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无言的默契,我不会干涉他,他也不会干涉我,我们只是在黑夜的海上简单触碰的船只,各自有各自的航道。一起行动只是出于兴趣,就像是同好者一样,刚好有相同的方向,就合适地凑到了一起,共享着情报和成果。 “原本我也把目标定在了友克鑫,没想到这一次我们不谋而合。”我笑了起来,悠闲地用我之前送给库洛洛的匕首来切瓜,递给了他一瓣,“现在距离地下拍卖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汁汁濡湿了他唇色稍淡的唇,库洛洛挑了挑眉,把瓜皮丢掉了垃圾桶里:“暂时不需要,玛琪已经把消息通知到了其他团员的身边,目前只用等待旅团集结。” “全员集合?那看起来确实是一场大行动。友克鑫会被你们搅地天翻地覆吧。”我感慨着。上一次集结还是在1996年,那时候我还在大学里念书。 “应该是我们。”库洛洛纠正我,“虽然你并不属于旅团,但是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嗯?看起来团长也有给我下达的任务?”我开玩笑地说。 “没有确切的行动要求,让你自由地发挥,才是你的价值。”库洛洛弯起嘴角,“我知道你一直可以做得很好。” “为什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等到九月份了。”想到几个月之后很有可能把局面搅得天翻地覆,大闹一场,我依然会觉得很亢奋,虽然距离我的青春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就像是库洛洛偶尔会说的,我一直都活在那一段时间里,只要仍然有引燃我的枯枝,我就能够把这里重新烧到我的二十岁里。想要稍微平息一下自己的心情,我伸手想要去拿刚才切好的瓜,却捞了个空,像是这个房间里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品种的水果。 “……你是不是用念能力作弊了?”我狐疑地看着库洛洛,“我怎么都没有看到你拿,它就消失了?” 库洛洛很诚恳地看着我:“可能是你比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确长了一张过于让人信任的脸,很适合坑蒙拐骗混吃混喝,但是我显然已经被他骗习惯了,拥有了强健的免疫力。我看了一眼时间,推着他的肩膀出去,顺便把那边刚刚切了瓜的匕首塞回库洛洛的口袋里:“时间还早,我们出去再买一点水果,这一次我一定会认真仔细地观察——它到底是怎么从我眼前消失的,鲁西鲁先生。”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下部:Noctiflorous Love(友克鑫篇) Chapter 1 要大闹一场吗? 我坐在宾馆的床上吃薯片,手提电脑里在播放一部很无聊的公路电影,那条路我跟库洛洛驱车去过,风景很漂亮,但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的背包客们都很冷漠,不愿意跟我们说一句话,更想要把我们车上的东西抢走,把库洛洛这个小白脸一枪毙掉,然后抢走他的女人。在他们说出企图的时候,我在库洛洛的副驾驶座上,差一点没有绷住装出来的害怕的表情,我紧紧攥住库洛洛的袖子,矫揉造作地颤抖着声线说:怎么办啊,丈夫。 后来库洛洛点评我的演技稍显浮夸了一些,因为没有妻子会如此书面语地称呼自己的丈夫为丈夫。没有逻辑和常理是我的常态,我一直觉得库洛洛应该再晚一点降临我的生命,让我再多和正常的男孩谈几场恋爱,再被他拐到犯罪的道路上去。我笑盈盈地问他:那应该叫什么?亲爱的?老公?还是其他什么的? 我们把那些拦路抢劫的背包客的尸体埋在了旁边的树下,库洛洛都没有用他的念能力帮忙,他诚恳地向我提议,这种事情应该直接让窝金来做。我把后备箱的铲子丢到他的手里,认真地说,在没有其他团员的情况下,尊贵的团长偶尔也可以考虑一下亲自动手毁尸灭迹。大概是库洛洛身上有着什么吸引黑暗的魔力,他往下挖了没有一会,就在里面发现了一颗不知道埋在里面多少年头骨,已经被地下的虫子侵蚀干净了原本的容貌。那颗早就死去的头颅重新被曝晒在了阳光下面,不同时间线上的死却能够在此时勾连在一起。我挑选的是这片稀疏的树林里长得最翠绿茂盛的一棵树,在汲取着人类尸体的养分,这棵树长得清脆欲滴,还会因为我和库洛洛的恶行继续狂野茂盛下去,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际遇啊。 我坚持要在那颗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2dogs,很早以前的代号,现在写出来还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些青涩可爱,会为了找到同伴而以身涉险,也会因为侠客的挑衅傻乎乎地跑到下面去反驳,甚至还会被库洛洛的外貌迷惑到,帮助他摆脱坏蛋的追捕。库洛洛歪了歪头看着我,过了一会,也在那棵树上写下了自己的全名,库洛洛鲁西鲁。他向我解释,因为是一起做的。 我笑意盎然地看着那粗糙干瘪、历经风沙的深褐色树皮,它上面像是人的眼睛一样的树皮花纹,像是很多眼睛,一直一直凝视着我们两个杀人犯,正要来审判我们。我青春年少取的代号、还有库洛洛的名字被摆放在一起,距离上一次我们出现在同一条早间新闻的开头和结尾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现在又经由许多的死而连接到了一起。这样的感觉太诡谲奇幻了。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大多数是因为血缘而组成家庭,成为爸爸的女儿或者是妈妈的儿子;要因为爱而结合,亲吻和占有彼此,他们中的许多会重复以上的步骤。但是我跟库洛洛却是因为死亡而认识对方的。是认识,是触摸到真正的轮廓,人在杀生的时候外壳才最纤薄,更容易摸到真实的想法。死是非理性的、动物性的活动,在我的脑海里时常徘徊着这样非理性的冲动。我后来想到,如果不是那一次我雇佣库洛洛去帮我处理欠债的大叔,我们也会这样错过吧,就像是与我们背道而驰的那辆越野车一样,在公路上很快地擦肩而过。 下半程换成我来开车,太阳赤裸无情地照射着我们,把我的脸晒得通红,还在一直流汗。我在出发的时候做了一个笨蛋决定,把我们的车换成了敞篷的,这也导致我们显得像是一对有钱但是智商不太好的情侣,遭致了别人的劫掠。不过库洛洛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因为他跟我半斤八两,也会因为突发奇想让我们惹上大麻烦,有一次我都以为我们会悲惨地死在那里,像是某种昆虫、牲畜一样,被切割成没有意义的肉块那样,我们会在新闻上被指代为受害人A和受害人B。 我一直觉得这种匿名的形式很迷人,在很小的时候,我会写小纸条打小报告,每一次会用不同的笔迹在结尾写不同的昵称,Juicy Strawberry或者Scarlett。把听到过的秘密开诚布公,一旦秘密变成了众所皆知的事情,秘密的形态就遭到了毁灭,好像是一个隐秘的王国的崩塌。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会用道德来谴责告密者,会在人群中用目光搜寻每一个可能告密的人。我们女孩子在睡谈会上会一起众志成城地辱骂泄密者,义愤填膺的每一个人在别人的目光里都是嫌疑人,身在其中的时候,我会觉得非常安逸,好像自己在被羊水包裹着,身边静流着汩汩的、温暖的液体。坏蛋和不道德的事情都会由Onion、Juicy Strawberry和Scarlett一起来分担,而不是我。 在离开了东南联邦之后,大部分活动的时间里,我都会用黑市上买来的身份来行动,而且我会特地挑选有意思的身份。年轻的小提琴演奏家、罹难的卡丁国难民、被小白脸骗到破产的富婆,我会是莉莉、也会叫媚拉,我有很多个名字、许多不同的人生,它们最后会拼凑成现在的我。我藏匿在那些虚构的人生之中,跟着库洛洛一起到陌生的城市里去犯案,有时候会徒劳地一场空,看上的东西被别人先拿到了手,我们就去狩猎原本的猎手。我和库洛洛都有类似的想法,那就是宁可拿到了之后发现这个东西并不值得如此高的期待,也不会让东西被别人事先抢走。我们有时候也会很普通地去度假,库洛洛当一名蹩脚的小提琴演奏家,我在旁边当他的助手,在他拉得稀巴烂只能糊弄一下不懂乐器的人的时候,我装成一副陶醉的样子为他鼓掌。人们聚集起来,以为这是很高深的艺术。失主穿越人墙气急败坏地怒骂着我们两个无耻的小偷。我们要逃跑,库洛洛只顾着跑,我却更加勤俭持家地把原本的琴盒还有里面别人丢的戒尼带在了身边。最后我们在游乐园外面分赃,刚好够买两份很豪华的冰淇淋,加了很多碎坚果和葡萄干,我一个人吃了一个半。 比起我来说,库洛洛一直诚实得过头了,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隐藏过自己的姓名。也许是大陆过于宽阔的缘故,他的受害者几乎没有机会凑到一起,被分割在了不同的地点里。我一边开车一边对库洛洛说,如果把你的受害者集合起来,一定可以组成一个库洛洛受害者协会,然后兴致盎然地说:那我一定要当会长。很好啊,这样的话,我就能够跟你站在同一个起点上了。 他虚心地请教我:那你的协会准备做什么呢? 我掰着手指盘算:把脏兮兮的小猫和小狗清洗成它们原本的颜色、海豹的喂食工作、研究东洋料理和甜品蛋糕之间的结合办法、清理马戏团狮子钻的火圈和清理草丛里的粪便,偶尔也会杀人。 库洛洛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对我说:听起来你们的营业范围比旅团还要广一些。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是啊,就是专门为了打败你们幻影旅团而存在的组织。 嗯。那作为旅团的威胁,应该提前消除掉这种可能性。库洛洛一手握拳,锤向另一只手的手掌,比起像是开玩笑,我觉得他好像在玩笑中有更多认真的可能性。就着这样毛骨悚然的认真,还有生命遭受威胁时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正在用匕首抵住我的咽喉,我的心脏在一个瞬间被攥紧了,这样的危险反而让我忍不住发笑起来,我笑得情不自禁地开始擦拭自己的眼泪,我问库洛洛:要是我确实威胁到了旅团,你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杀死我吗? 他好像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问,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我:……虽然这样的概率不太高,但如果你询问了,我也应该礼貌性地认真回答你。虽然可能从个人情感上,我会觉得有些遗憾,但旅团是远高于我个人存在的,这样的感情并不足以让我留情——或者说,在意识到威胁的时候,这样权衡的时间都会很短,我会尽量在萌芽状态的时候把它解决掉。 库洛洛的眼睛里流转着剔透的光华,哪怕是在说着要把刚才很亲密的共犯关系的我作为旅团的威胁解决掉的时候,也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杀意,只是很平和地在向我陈述这样一种可能性。我得说,这是我听过库洛洛说过的非常动听的情话了,可能他自己都理解不了这在另一个人的耳中能够到达情话的范畴里。他认真地告诉我:我不会为你留情的。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因为这是他生命里很陌生的东西,他没有办法很快给它一个定义,唯一能够拿出来的是他的选择,很诚实地告知我,如果发生这样的状况,我会舍弃你。我也从来没有怀疑库洛洛有任何的隐瞒,或者试图以技巧性来敷衍我。我们从来都是坦诚的,只有足够诚实才能成为合拍的共犯,做过那么多浪漫、疯狂、幼稚的事情,甚至尝试过在摩天轮到达城市最高点的时候接吻,那时候我问库洛洛是什么感觉,库洛洛有些困惑地看着我,然后回答我:太突然了。 看完了一部很无聊的电影,我看得有些打瞌睡,库洛洛还聚精会神地在盯着正在接吻走向happy ending的男女主看,他问我:为什么身为杀手的男主会放过女主。我大笑:是爱啊,库洛洛,是因为爱。你没有听到男主深情告白的台词吗,我爱你,纳莎,我永远爱你。 可是他也对其他人说过。库洛洛评价,等到他回去之后就会以背叛罪被组织处决,为什么不拍到他的结局。他有些兴意阑珊。 看起来你很不喜欢叛徒?我好奇地询问他。 也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原因。库洛洛回答我,只是有些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他什么都拥有了,很快就能够实现自己金盆洗手回老家的愿望,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做错误的选择。 我觉得库洛洛比起想要看到男主死掉的血腥场面,更多的是想要看到一个故事的完整结尾,而不是艺术性的剪辑和留白。他不知道理解男主的背叛是因为什么,也不会知道我向他承诺不会威胁到旅团也是源于同样的情感。选择背叛和选择忠诚却是来源于一个母体,对于库洛洛来说是个从未遇到的课题,他想要探究,但一直不得其法,只能通过模糊的模仿试图解剖出准确的内核来。 人是不可能描绘出自己从未见过、从未体验过的全新东西的。爱也不可能在贫瘠的土地上开花,那是知识渊博又永远孜孜不倦充满好奇的库洛洛从未涉足的领域。 1996年旅团遭到了相对而言比较重大的危机。那时候我还在海上,等回来的时候听库洛洛说八号团员被揍敌客家族的席巴揍敌客杀死了,显然对方一开始是瞄准着库洛洛来的。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定下了库洛洛身边需要有战斗类型团员的规定,战斗团员们轮流守在库洛洛的身边。 我跃跃欲试:我能够属于战斗团员吗? 库洛洛翻了一页书,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志不在此。 哪怕在团员短缺的情况下,我也没有主动提出过加入幻影旅团。一方面是觉得库洛洛这个人把旅团看得过于重要,我不希望把自己身上的集体价值更大于我这个人的存在。另一方面,我觉得从一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涉及其他的群体意义,我与旅团其他的成员只是点头之交,偶尔会遇到而已,并算不上很有交情,与幻影旅团所有的联系都维系在库洛洛身上,如果有一天库洛洛身死,幻影旅团对我来说只是曾经见过的一个犯罪组织,如果利益相悖,我们互相不会留手。 显然库洛洛也有自己的考虑,并没有向我提出过这样的请求,也没有要求过我一同出席旅团的活动。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独来独往,如果找到了很感兴趣的地方,会先告诉库洛洛,如果他因为旅团的事情抽不开身,我就一个人单独行动,如果库洛洛有时间的话,我们可能会一起去探险或者是度假。有一次我困在了海上,五个月都没有跟库洛洛联系,我跟海上船员同吃同住,在那艘船上也发生了许多惊险的事情,等到下船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踩着的仍然是摇晃的甲板。而我下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库洛洛,我有专门联系库洛洛的号码,一般来说都是由侠客来当我们的连线员,让库洛洛记得带电话出门,不如祈祷他不要有时候突发奇想玩失踪。 “我觉得这一次还是你失踪地比较彻底。”库洛洛笑了笑,“超过了我之前最长的两个半月。” “毕竟你现在想要失踪也有些困难了,就当是我把你的那一份也体验了。”我笑嘻嘻地说。 不过我属于意外事故,船偏航了,还遇到了海盗。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递给他,弯起嘴角对他笑,“给你的。” “还给我带了战利品吗?”库洛洛把刀接过去,我顾左右言它,直到新闻开始播报最新的新闻,一艘商船在经历了五个月的漂泊之后终于靠岸,船上死伤者无数,幸存的船员宣称在船上出现了幻影旅团的成员。 我老实地说:“是你们太有名了,所以比较好用。一直到船靠岸,都没有人敢继续来惹我。” 我给他看一次性的蜘蛛纹身贴,刚好贴在我后背肩胛骨的地方,攀着深黑的刺青,蜘蛛伸展出自己细长的腿来,除了没有编号之外都是仿照着旅团成员的纹身做的。库洛洛伸出手去,冰凉的手指在上面描摹着轮廓,修剪圆润的指甲细微地摩挲着我身后的皮肤,我的皮肤上起着细小的壳里。他低低地呢喃:“好像还挺适合的。” “嗯?”浴室里水声太大了,我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没什么。”库洛洛淡定地收回了手,“定好了下一个目标了吗?” 我才刚刚回来,还是让我过段时间的舒心日子吧。我像是软体动物一样瘫在了宾馆的大床上,这是五个月里我难得地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的时刻。 那可能有些困难。库洛洛合上了书,微垂下头看着我:“想大干一场吗?” “嗯?跟你一起吗?”我笑眯眯地问他。 库洛洛没有理会我的玩笑,而是继续说:“九月一号到十号,友克鑫会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最少有五万人参加,里面展览了许多价值连城的藏品孤品。” “这次你想要什么?” “所有拍卖品。”库洛洛平静地看着我。 - 紧张刺激的友克鑫篇开始了,虽然也没太掺和剧情。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上部:Young and Beautiful 完结章(共八章) Chapter 8 我毕业了。 成为通缉犯之后,出门就变成了一件需要警惕的事情。只是有一次我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了之前曾经在实验室里擦肩而过的学妹,我和库洛洛就要重新换一个地方住。虽然这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直像是坐在海浪上的帆船上,流浪一样辗转。但我的确不太喜欢这种被熟悉的目光掣肘的感觉,我想快一点拿到Echo晶石,然后离开这里。库洛洛问我如果按照原本的生活轨道继续下去会做什么?我说我想过把实验成果买给一个大主顾,但在交易的前一天晚上跑掉,受了一大笔定金,对方一定穷追不舍,会派很多人来追杀我,里面也许不乏有厉害的念能力者。我会跑到远离这里的地方,远离这片海,我不想再听到它拍打海岸的声音了,从我出生起它就一直萦绕着我。 我不知道命运会给我投递下来怎么样的一个炸药包,把我炸到哪里去,我从很早之前考虑死,但没有一种死是躺在病床上安然逝世的,也没有一种是自杀。库洛洛,库洛洛,我仰着头看月亮,没有看他,但我在对他说话,你比死要先来。 库洛洛却对我说,人是不可能完全脱离大海的。他靠在栏杆边上,这是我们新盗的海景房,穆雷海峡周边寄居蟹的壳也能称作海景房。库洛洛总是孜孜不倦地尝试着周围换汤不换药只是换了个名字就开始售卖的只有噱头的食物,平时很聪明的人却会在特定的时候变笨,被骗了第一次还会被骗第二次,觉得不好吃了就随便地丢掉,浪费食物,会上今日海峡新闻里的坏蛋居民典型,脸部打马赛克:不良男青年库某洛。 人是不可能离开大海的,是穆雷海峡这边的一句方言,说的是靠海谋生的渔民、商贩、娼妓,离开了大海就会失去谋生的手段而饿死;常年出海的水手已经习惯了摇晃的大陆板块,让人眩晕的晃动声和嘎吱声,脚踩在真实的大地上,反而会怀疑它是假的。 我跟库洛洛不是渔民、商贩、娼妓、水手,可我们却与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 我制定了潜入宝石博览会的计划,每一次博物馆都会来大学里招募免费义工,我在黑市上买了新的身份卡,让我又短暂地拥有了学生的身份。计划相当周详,包括逃走的路线也实现设计好了,我在里面还看中了一些价值不菲的宝石,想到到时候警报器被敲碎到我逃走的时间是否足够让我再去顺几个带走改善一下我的生活。 倒是库洛洛这边节奏缓慢得让我怀疑他已经忘记了跟我的赌约。宝石博览会的门票售卖已经提前结束了,因为担心某些令人头疼的犯罪团体潜入,身份核查要比义工更加严格。在我询问他是否想到办法进入博览会的时候,他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票来。 “你什么时候弄到的票?” 我以为是偷是抢是骗,但没想到库洛洛的来源十分合法,他说:“前几天的蟹钳大餐有抽奖活动。” “那你运气真不错。” “但是蟹钳很难吃。”他还有些耿耿于怀的样子。 我从他的衣服上拎出了一根猫毛:“……看起来餐厅的猫还挺好撸的。” “只是不太亲人。”库洛洛回答我。 我在兴致勃勃地在研究到底哪个宝石比较值钱,期间我的确参考了一下库洛洛的意见,我觉得他作为幻影旅团的团长怎么说也偷过抢过那么多宝贝,应该非常具有鉴赏水平。但是库洛洛指着一个廉价水钻拼贴而成的卡通人物问我:“这个能带回来吗?” 那是一只卡通海豹,怀里抱着一颗很普通很廉价的石头,我研究了一下它的体积和对应的价值,非常残忍地说:“不。” 对于库洛洛来说可能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特定的价值,他只是想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个东西到底值不值钱,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我倒是认真地询问过他这个玩意到底哪里戳到了他的点了,他诚实地回答我:“圆滚滚的海豹,但是眼睛是蓝色的,很奇特。” 他说海豹的时候,却看着我的眼睛,因为过于坦诚了,也是他本身天赋异禀,眼睛里一点戏谑都没有,我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他可能同时也在说我因为怕冷裹着很厚的棉袄的样子。 希嘉曼博物馆并没有花大价钱聘请厉害的保镖为这次展览保驾护航——他们彼此都清楚展览会上大部分的宝石都是赝品,他们还特地进行了一轮筛选,把可能懂行的专家都以各种借口拒之门外了(值得一提的是拒绝阿芙洛的理由是她不会用智能天线电话),进来的都是有钱的富商和一些看热闹的门外汉。 我戴着鸭舌帽捏着我的通行证走在地下仓库里,不慌不忙地与上一轮值班的学生交接。招募启事上写的兼职内容是搬运看守一些宝石切割的边角料和处理工业废料,直到展会结束。但实际上远比灯火璀璨的漂亮展厅里伪造品更加昂贵的宝石全都躺在这里。 展会会持续四个小时,一个小时轮班一次,每一次轮班,每个区域是一名博物馆内部员工,和一名兼职学生,我得避开巡逻的视线在这些箱子里准确地找到晶石,并且在报警器被敲响之前从地下仓库里逃脱。 我仍戴着鸭舌帽和能够把我半张脸遮住的大口罩。虽然这样会显得我更加形迹可疑,但是作为被通缉的杀人犯,我不能把我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如果他们没有其他的通缉方式的话,除了脸之外的一切都可以。地下仓库的光线很浑然,像是阴天的夜晚,灰色的锅盖盖在我的头顶,几点稀疏的光明灭不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也像是裹着一层雾霭一般,难以轻易地吹散开,仍然让我心中有一块区域处于难以宁静的状态。直觉来得奇诡缥缈,也有太多因素会导致错觉,大部分时间里,为了防止它干扰我,我都是以事实为我行为的准则。 这一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Echo晶石,是真是假只关乎于我与库洛洛之间的博弈。我只需要把它带出去,然后跟库洛洛回合,等到碰面再研究晶石的真假也并不为迟。显然博览会的主办方把大部分的保镖都丢到了展会上保护那些正在竞价的富商们,地下仓库只有入口处核查比较严格,可能觉得无处不在的警铃能够威慑大部分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但我并不在乎自己的相貌被发现,做完这一单就离开穆雷海峡,以后再也不回来,是我很早就做好的打算。 过程称得上是轻松,没有费多少心思就从存放地点里找到了晶石的储存地点。Echo的特殊性质外在体现于会产生回音,无论是多么细小的声音,都会导致内部的纹路反射回音,所以存放的地点不同于其他的宝石。可是在我刚刚避开巡逻人员视线,想要踏进那片区域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什么很柔软毛发的东西正在蹭着我的小腿跟。 我低下头,看到了一只根骨柔软皮毛黑亮的黑猫,它有着翡翠一样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受到威胁一般警惕的呜鸣声,它有些怕我,但依然扯着我的裤腿,不让我往前走一步。我想到巴德尔死的时候,打开了楼上到地下室的甬道,按照常理来说这只猫应该会下到地下室来,可是我一直没有看到它。它的身形这样灵敏小巧,能够悄无声息地混入黑暗之中,也许它目睹了巴德尔的死,可它并不会说话,所以无法向人展示它所看到的真相,可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始终望向着我们。 很快我又发现了新的漏洞。按照这里安保核查的严格程度,在没有人刻意藏匿的情况下,这只猫是不可能独自进来,并且找到我的。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疏漏已经足以造成一场意外重大事故。 德洛斯太太从两个星期前就到这里来应聘了,在同事眼中,她是一名话少但是斯文温柔的妇女,丈夫早逝、孩子失踪了,是个温柔的可怜人,可只有她知道自己不是,她是来复仇的。她仍是一名年迈的、慈祥的女性,可现在又多了一重身份,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这让她的嗅觉变得像是猫一样灵敏,一点腥味就能把她从沉睡中唤醒。直觉,那诡谲离奇的直觉,对于正常人而言也许只是灵光一闪,可是对于她来说可能是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我想到在事情尚未发生的时候,我偶尔会翻阅一些关于宝石的书籍,那些东西就放在我的桌上,她偶尔会进来一边与我交谈一边帮我整理杂物,那是她感谢我帮她照顾那只黑猫的答谢方式,现在却成为了她追踪我的路标。 比起她刚好找到我,她更有可能获得的结果是一场空:也许我只是对宝石有些兴趣、也许我在犯案之后立刻逃离了东南联邦。任何一个结果看起来都要比我会来这场宝石博览会要更具有可能性——可这是德洛斯夫人她徒劳无用、成为了浮萍的母爱唯一能够倾倒的途径,所以她就像是押注一样,把所有的期待、希望,全都赌在了这一局里。我和库洛洛的赌约还藏在她身后的匣子里,无论是我还是库洛洛现在都只是转盘前的参与者,只有德洛斯太太短暂地成为了赢家。 她告诉我,是海神指引着她来回来,让她见到自己的孩子,哪怕因为她来得太晚了,地上只有一些残余的血迹,在法医和警察,作为证人的戴娜到来之前,她比所有人都更先地认出了他。在那一刻,她不是面包店的德洛斯太太,也不是一名和蔼亲切的房东,复仇的火焰让她比任何一名侦探都细心敏感、充满耐心,也让她像是法官一样审判我,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孩子去哪了?” 我想到巴德尔告诉我的故事,年少叛逆的他用一把小刀将自己的母亲刺伤之后,在满地苍夷混乱的夜晚过去之后,德洛斯太太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的孩子去哪了? “巴德尔回到了大海里。”我说。在海边俗语里,这是委婉地叙述一个人已经死去的说法,但对我来说更像是陈述事实。德洛斯太太在偷渡的船舱里生下的巴德尔,他就是属于海的,现在又重新回到了海里,一个完整的圆。 一个完整的圆。在我发现手里比较趁手的武器是从德洛斯太太手里那把银白的小刀时,我内心发出感慨。那把小刀划伤了我的手臂,血液从伤口迸流而出。在刺破我肌肤的时候,血腥味溢出,可是在下一秒钟,那把小刀却被她自己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中,她愕然地看着我,并不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仇恨让她变得敏锐,可她本身仍是一个普通人,血腥味也会导致她的心绪摇摆,无法像是一开始那样坚定,有了动摇自然也会产生弱点,被我操纵。我看着她在我的面前倒下,那只黑猫仍目睹了全程,它伸出唯一鲜红的舌头舔舐着德洛斯太太淌出的温热的血来,用舔舐奶盘中牛奶的姿态。 这是一场徒劳无用的死、徒劳无用的等待,并且是无用的复仇,因为严格来说,巴德尔并不是被我杀死的,反而是我延续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生命。她生不知为何而生,死也不知因何而死,眼泪不知为何而流,血不知为何而淌。 库洛洛把那只猫抱起来,有些笨拙地摸了一下它光滑的皮毛,但似乎被嫌弃了,猫跳到了仓库的货架上,俯视着我们。我想到了库洛洛身上的猫毛,恍然:“是你把猫带进来的?” “它是自己跟进来的。”库洛洛无辜地摊手,“我什么也没有做。” “展厅的晶石呢?” “一开始就被拍下了——啊,看起来你之前在论坛上发的帖子好像真的有无聊的人相信了,竞价十分激烈。”库洛洛很是悠闲地说,“所以很快就出了结果,我把他打晕了,抢过来看了一眼,是假的。” “那真的就是它了。”我快速地掀开了盖子,警报声在一瞬间引爆,库洛洛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我把晶石塞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推着他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保镖要来了,我不想打架了,很费精力的。” 整个地下仓库里溢满了红光,警报声像是就在身后追撵我们一样。倒是没有会被追赶上的警惕,哪怕被保镖赶上来,我们应该也不至于会落到被关到监狱去这样的悲惨境地去。可是我想过我们被抓到后,被捆起来关在小黑屋里,敞亮的光分别照在我们两个人的脸上,我们要被询问姓名、来历、关系,要向警员复述我们的罪行,复述我们在众目睽睽下的那个吻,复述我们用一把枪杀死了一对情侣,又分别杀死了一双母子。我们要逃到海外去,在离开不冻港的时候,把口袋里所有的戒尼换成钢镚,全都倒进海里。我们被同一只猫嫌弃。无聊的话语会被驳斥回去,我会辩解,警察先生,这是很重要的线索。这只猫也是我们的证人。 我们刚好赶上了离开穆雷海峡的轮渡。这一次我们扮演的是一对兄妹,售票员看着我们两个,对我小声地说,你的哥哥可真英俊。我笑着代替库洛洛接受了她的夸奖,而库洛洛此时还在跟那只猫做斗争,我对库洛洛说,如果你很擅长藏猫的话,那就把它一起藏起来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船票上的邮戳,问他:“我们不是到维达尔原始森林去吗?” 库洛洛拎着猫的后颈,啊了一声:“之前忘记告诉你了,那里起了很大的一场天火,守在遗迹那边的团员来信,遗迹已经尽数被损坏,他们把能搬走的东西拆卖掉了,什么都没有。禁制能够防御念力,但不能防御天灾。”猫踹了他一脚,蹦跶到了高地上,继续俯视着我们。 “那这一次岂不是一场空?”我有些被震撼到,主要是库洛洛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遗憾都没有,他的前科太多了,让我觉得他好像是在唬我。 “也不能完全说没有收获。”库洛洛从行李箱里摸出了一个又笨重又不实用的海豹摆件,把我放在旁边的晶石塞到了它的爪子里,他欣赏了一下,“喏。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把它碾碎冲泡服用。” 我知道库洛洛是在笑我一开始在论坛上胡言乱语的话,我讽刺了回去:“不过我觉得似乎你更可能需要它的功效呢。” 轮船的锚被从沉沙之中抽出,船帆被扬起来。窗户外面没有冻结的海上碎落着橘金的夕阳,洋流把远方碎落的冰山残骸顺着海潮带到了海面上,那些原本冰蓝洁白的浮冰在晴好的夕晖下映照出金色的光耀来。这是穆雷海峡特殊的季节性景观“碎金”,像是把金砖碾碎,大小不一次落地洒在海上,海鸥低低地盘旋着,衔起浮出水面的鱼。海岸线边的人群很快地聚集了起来,人头攒动着,黑压压的一条流动的线,而我们正在逐渐远离这里,远离我的露易莎大道。 在这样沉静流淌的夕色里,遇到的人在我的眼前快速地流逝着,无用的、徒劳的死浸泡着那些珠白的魂灵,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温和的审判。可我并没有忏悔,没有祈求任何人的原谅。我想的是原本这一切麻烦可以更早就结束掉的,在海岸边第一次看到德洛斯太太的时候,我就应该果断地下定决心,个体复仇的力量甚至能够使一个王朝覆灭,它是细微堆积起来的可能性,是蚂蚁的巢穴。 我偏过头看库洛洛,他能够理解这一切是什么吗?德洛斯太太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甘愿做一切事情,那样浓烈的,能够超越生死的爱,让她听到了巴德尔的回音。这样的事情也许在他的眼中也像是我们在滨海出租屋里的那一个吻,是他生命里陌生的事物。 他把晶石从海豹摆件上掰下来丢给我,对我说:“给你。” “给我?”我挑眉,“维达尔遗迹也许并不止那一处,你以后可能也用得着。” “已经没兴趣了。这场旅途我找到了更加值得研究的东西。而且,不应该这样说吗?”库洛洛轻松地说,他笑起来,海鸥在他乌黑的发丝后盘旋,他的眼睛透亮,像是潺流的溪,不,更像是一片晴空下也依然呈现出静流的黑的大海,“毕业快乐。” 我毕业了,不是从约顿海姆大学毕业,也没有人会给我颁发证书,承认我的学历。我的生命从此被划上了一道很深的痕迹,把我原本平庸的尾巴切断。我想要的东西,那些新鲜的东西会充满我未来的生活,危险与爱会如影随形。我和我的同伴也许会成为极佳的拍档,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的相遇是因为一场道德的见义勇为。在我们交流的时候,人造星星的投影就会萦绕在我们周围,时间也会像是它们一样围绕着我们公转。他会教会我适时地冷酷、果断,如何用自己的能力满足自己好奇心,他会教我为恶,会继续注视我。爱?它也许会是我们未曾探索过的某颗行星,我们也许会降落在那里,也许不会。我们还足够年轻,风华正茂,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抚摸未知的黑暗,等到未知的行星撞击我们,让我们去碰壁、去修习爱、去重伤、去虚耗光阴。 我们风华正茂。
库洛洛乙女向,约稿放出,中长篇,慢热 女主有委托方细节*设定 Warning:第一人称、双方犯罪行为、原作捏造向、内容不完全考据,有部分细节bug 上部:Young and Beautiful Chapter 7 停电的三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我尝试回溯我第一次犯罪时的念头,这就像是一种复盘,我站在一棵枯皱的树下留下的刻度来铭刻我成长的轨迹。现在的我蹲在树下,用指腹摩挲着我用小刀划上去的第一道伤疤,在这里,在这里。我轻盈地划过去,树的汁液溅了我一手,那是与我无关的水源——像是因为重物坠落,坠落到大海里,它也会这样把我淋得透湿,连我的内衣都是湿的。我从游轮上逃走,一直到我到达了新的彼岸,水手在我的耳边唱歌,而我一步步地走到太阳下面。外衣已经风干了,只有头发有些蓬松。 我仍旧觉得自己在海水里,被水草缠绕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的生命就像是一块刚刚烘焙好的面包,可是面包上有着斑驳的霉菌,那霉菌是杀人之后的愧疚感。直到我遇到了戴娜,她也是因为被自己的国家通缉,所以失去了原有的身份来到这片大海,她告诉我,她以为传说是真的,这片海能够实现所有的愿望,她希望能够一切重来。 在那时候我发现,一直以来是我误解了我自己,我从来没有对此感到过惭愧、后悔、想要重来。面包上面并不是因为久置和变质导致的霉斑,而是我与生俱来的,跟我的心脏、我的手臂一样,是我的肢体的一部分。 远离了我原本的国家之后,在我现在的导师阿芙洛的帮助下,我获得了新的身份,并且成为了她的学生。在彻底剥离掉原本的人生之后,我来到了另一个国家,仍然读书、生活、私下做着实验,像是一条路断裂了走到了尽头,在曲折蜿蜒之后,却又续上了原本的路。阿芙洛告诉我,我应当考虑清楚未来。如果想继续保持现状,她可以帮我申请留校,我依然可以用学校的设施私下做实验,生活仍是一条笔直的线段,我能够看到开始,也能够清晰地眺望到结尾,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拒绝了她。阿芙洛似乎能够触摸到我正在等待什么,一些不一定来临的,甚至不一定有名字的东西,或许是穆雷海峡的一次大火、一次全城停电,也或许是某个人——就像是我当初跟她讲的被我推下去的那名男同学一样,我并非是对他忍无可忍,也不是完全出于想要打乱这些滑稽的名利场的平衡,只是正巧是他,无差别选择的对象。冥冥之中有一个念头驱使着我去做,于是我就这样遵从了我的内心。所以我说,这不是冲动、不是走投无路、不是青春期的反叛,而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是到了时间就一定会落下来的雨,它注定会打湿我。 现在我又遇到了几乎相同的事情,世界上竟然会有两场如此相似的雨吗?戴娜和巴德尔的事情也许在很早之前开始谋划,可我也的确是因为库洛洛的事情,几乎没有把他们的反抗放在心上,这样的漫不经心造成了最后崩塌的结果,我不应该埋怨任何人。 我打开了电视,东南联邦的地方频道正在播放着社会新闻,我兴致盎然地对库洛洛说,我们两个出现在了同一时段的新闻内容里,我在开头、他在结尾,二十分钟的播报里,是我们两个人相隔的距离。我盘腿坐在沙发上因为怕冷穿着长袖的衣服,而库洛洛在我的旁边看书,从事故发生的那个下午开始,我们就住进了这间房子里,日子甚至要比我仍在上学时更加平和,唯一称得上危险的事情是警察例行搜查到了这里,他在外面敲门,里面却在播放着关于我恶行的新闻,凶手就站在薄薄一扇门板之后。我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我与他的眼睛里都没有流露任何杀意,好像门外站着的并不是能够让我们重新暴露在阳光下的隐患,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敲门声。 外面的警察已经开始掏钥匙了,一次次试错,每一次都会逼近我们。实际上仿佛我们正共同握着一把转轮手枪,到底是轮空还是让子弹发射出去呢?在这个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我忽地走上前了一步,扬起下颚吻住了库洛洛。在那警察破门而入的瞬间,他看到的就是在白色窗帘后面正在与情人拥吻的库洛洛。他微垂着头,没有抵抗、也没有顺从地迎合我,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睛,剔透的阳光像是穿行在他海洋里的游鱼。我们看似拥抱在一起,亲密异常,却只有两片薄薄的唇瓣接触在一起——甚至比握手时的接触面要更少一些。我看向他,眼睛里带着笑意。在那一瞬间,是我把杀意置换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吻。闯进来的警员避免了一场死亡,我也库洛洛也不需要费力地多杀一个人,这是两个杀人犯之间极具道德感的吻,带着拯救的性质,哪怕我的原意只是想要恶作剧,我要作恶,所以我就接受了审判,一个吻的代价。 警官没有在这里当电灯泡打扰情热的情侣的意图。这太寻常了,这里是穆雷海峡,这是十二月的不冻港,整个东南联邦最浪漫的时间段,有无数的情侣,正在热恋的、婚姻破碎等待复合的、甚至是想要谋杀对方心怀不轨的恋人们,全都聚集在这里。爱情要跟死亡共同酝酿,放进同一个匣子里。我和库洛洛现在都在这个匣子里,这里有无数扇门,我们心知肚明自己会走向其中一扇,他有他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我们是在黑夜的海潮上轻轻触碰的船只,各自有各自的方向,顺着风的时候我们碰到了一起,于是我跳船,一脚把原本的船只踹走,我要推开所有的门,要让原本泾渭分明的池塘倒流成同一片海。 是的,我想到当时遇到阿芙洛的时候,少女时代的我坐在秋千上晃悠着腿对她说:我一次也没有后悔过,一次也没有想过要重来。 这得成为我的墓志铭,如果我有朝一日我作为凶恶的罪犯,其他人心目中蔑视人生命做实验的怪人,然后被逮捕归案,我的证词上也应该这样写。我坦诚地在白炽灯下剥开我的生命,像是我用手术刀切开肌肤纹理,小心地避让坚硬的骨骼,最后提取出我需要的东西一样。 地下室的资料因为时间紧迫都被销毁了。能够带走的东西只有一个储存盘,我坐在沙发上追踪着宝石博览会展品目前的地址。经过之前几次展品的抢劫案,主办方学会了欲盖弥彰,挨个去辨认过于耗费时间和精力,我对库洛洛说:“宝石博览会的展品展出的有小部分是赝品,真品会跟着其他展品一起到达会场,然后存放在会场底下仓库里,如果有参观者看上了某样展品,付出合适的价格,是可以直接到仓库里去选货的。” “另一种形式的拍卖会。”库洛洛道。 “事实上是真品被私下售卖之后,又会用足以乱真的赝品填补上原本的空缺,替换到最后,可能不是宝石博览会,而是赝品博览会了。”我翻阅着希嘉曼博物馆的宣传册,用粉笔在小黑板上画着这一次场馆的地图,然后圈了出来回声晶石大约展出的地点,敲了敲黑板。 库洛洛举起了手,我憋着笑说:“你想说什么,鲁西鲁同学?” “嗯……有没有可能回声展出的也是赝品?”他裹着被子坐在我的面前,颇为认真地询问,“关于辨认真假宝石,你应该很有办法吧?”库洛洛指的是我的老师本来是宝藏猎人。 “确实有办法,不过现在能够看到的只有图片和一小段录像,只凭我没有办法准确地辨别出来——阿芙洛这边被控制住了,她是个电脑白痴,现在根本没办法跟我通讯。便捷的路暂时被堵死了,我们现在只有笨办法。”我掏出了一枚硬币,正面写着数额,反面是东南联邦标志性建筑,我笑着对库洛洛说,“抛硬币吧。” 他没有提出异议。比起强盗头子,我觉得在相处的时候,库洛洛更像是年轻友好、对待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大学生,大部分时间性格都比较平和,在我有时的突发奇想时,他总会跟我一拍即合,我们做过很疯狂很冒险的事情,比如用同一把枪杀死一对情侣、两个通缉犯在巡逻的警官面前拥吻、在受害者的母亲面前处理她儿子的尸体,与她攀谈。我经常会忘记我们才认识不久,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寻常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精彩。那一个清晨,我打开露易莎大道房子里的电视,里面播放着早间新闻,一个凶恶的A级犯罪团体袭击了窟卢塔族,剥夺了全部的火红眼,我不会想到在几十分钟之后,我会遭到同样的劫掠。在这之后,我也会与他登上同一时间的早间新闻,相隔只有二十分钟,在未来,我们会靠得更加近,我从未怀疑这一点。 我把硬币抛到半空中,在它下落的时候摁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挪开我的手,我联想到很小的时候测试视力,从左眼换到右眼上,调整着焦距,看清前面的人和字,我现在也在做这样的事情。硬币上是钢印的100,我对库洛洛说:“明天我去地下仓库。” “听起来你的胜算更大。”库洛洛悠闲地说。 “嗯?已经变成了赌局吗?” “我以为在你拿出硬币的时候就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那就来试试吧。”我一边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他举起手向我承诺:“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其他团员不会插手。” “你总是能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我挑眉,“用了念能力吗?” “用不着。”他笑了一下。我觉得库洛洛虽然笑得很含蓄,但带着一种含蓄的嘲讽——在我试图指责他的时候,他立刻变得无辜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发誓。” “你向谁发誓呢,库洛洛?”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对象的话——那就是海神吧,这片海的海神,我们靠海这么近,它应该能够听到。”他道。 我把那一枚硬币丢进了海水里,夕晖下碎落的海,有种静默流淌的美丽。那一枚硬币把它狠狠地打碎了。我决定像是每一个被商人、政客蒙骗的笨蛋一样对着这片不会冻结的海域许愿,寻找一种不得好死的乐趣。 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望,我说:“许愿今天能够吃上一顿美味的烤鱼。” “听起来是很美味的愿望。”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倒腾出来这间屋子的屋主的钓鱼竿,尖锐的前部还带着血迹,他毫无自知地在清水里涤荡了一下,血色被晕开。库洛洛对我说:“不过我觉得直接去钓鱼会比等待海神送一盘烤鱼来更快速一些,你觉得呢?” 我严肃地说:“我不觉得。” “嗯?” “鲁西鲁先生,你知道吗?穆雷海峡冬日有向南的暖流,会带着鱼潮过来,所以我们想要吃鱼,可以直接用手去捞的。” 库洛洛表情凝滞了一秒钟,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鱼竿,仍负隅顽抗:“这根鱼竿是我在房间里找到的。” “这不能说明什么。”我无情地说,“最多说明,这间房间的主人健在的时候,同样没有常识。” 晚上吃完饭之后,我在房子里翻箱倒柜,甚至找到了打碟机,我把黑胶唱片放在了机器上面,唱片里是柔曼的女高音,我不懂得欣赏这些高雅艺术,倒是库洛洛跟我说,这是女歌星玛莎莉的旧歌。他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手指轻轻地在窗棂上打着拍子。 “你认识她?”我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更多的信息,看起来在库洛洛了解我的基础上,我也同样能够触摸到他语言里的情绪。 “大概吧。”库洛洛模棱两可地说,“她曾经是斯芬里克一个富商的情妇,我去听过她的演出。” 我回忆到之前好像有人提到过这个地方,好像幻影旅团曾经在这里犯案过,会遇到女歌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望向窗户外面,黑夜的海潮浓郁地压了下来,海风很大,吹得库洛洛的衣摆飘摇,他把额前的束带摘下来,露出了深色的刺青,眼睛望向窗户外面,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也是在这个时候,电灯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我以为是电灯泡出现了问题,紧接着原本正在播放的电视也开始雪花屏,电路显得非常稳定。窗户外面那些原本亮着的窗户都次第地熄灭了,原本像是地上的星辰一般亮的海岸线,现在彻底归于了沉寂。我想起来穆雷海峡每一年到冬春时节都会在风暴之前有一次断电,持续时间不会很长,这里的居民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意外事故。我在这里经历过三次断电,第一次我刚刚来到穆雷海峡,除了阿芙洛谁也不认识,走在原本亮堂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忽然全世界一片漆黑。第二次我被关在了解剖室里,和躺在谧蓝液体里的尸体一起度过了这段时间。而这一次却有人与我共享这片寂静的黑暗。 “当时你在想什么?”我问他,“那个白天,警察突然破门而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在想,这是什么。”他诚实地回答我,“你是抱着什么心态做出的这样的举动,恶作剧吗?也许是,但不能这样轻易地得出结论。或者说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没有阻止你。” 亲吻在库洛洛的生命里是什么呢?唇瓣轻轻地触碰到一起,是身体接触,如果唇与手心的意义并无差别。那在度假村里,他站在台阶上,那片阴翳里朝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也同样是在接吻。他不知道,我也很难解读自己的情绪,生命里陌生的东西在海潮之中涌流着。 那静默的三分钟里,只有月光洒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像是白霜一样均匀地覆盖着我们。我们都在等待着日光灯被一瞬间点亮,仿佛天光乍破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