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灰姑娘

睡前故事(11/365)


我家灰姑娘扛着迫击炮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我前面,看到我一脸肾虚,忍不住直接把我扛在肩膀上在向远方飞奔,一边奔一边吐槽,“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感受她健壮的肱二头肌,仰着头望着飞逝的天空老泪纵横。

 

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的王子。

 

——

 

 

我好后悔因为贪图美色邀请了看起来柔弱又贫穷又好欺负的灰姑娘跳舞,然后因为舞技太差踩了好几次她的脚,踩着踩着踩到最后她的水晶鞋被我踩碎了,我和她面面相觑了好几秒,然后看着我眼前娇弱无力楚腰纤纤的小老妹像是海绵一样迅速膨胀成了一个虎背熊腰大腿有我腰粗的大老姐。

 

我呆滞了,整个宴会的宾客也呆滞了,看着她用以前能遮住整张脸现在只能遮住下嘴唇的手帕娇羞地跺跺脚,小声说,“完了完了,水晶鞋的魔法到期了。”我觉得她确实挺想小声说的,但是宴会的大家过于震惊导致平常闹哄哄的会场现在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显得她的声音格外粗犷浑厚。

 

我又回忆了一下我前几秒牵着她的手转了几个华丽的圈圈,然后半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纤纤细手,说了诸如山无陵天地合死了都要爱之类的缠绵情话,非常希望现在化身金鱼只有七秒记忆。

 

“王子,你刚刚说要娶我,还算数不?”她试图露出一个害羞且和善的笑容,我两眼一抹黑一蹬腿直接晕了过去。

 

眼睛一闭,管生前身后洪水滔天。

 

——

 

“哈哈哈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约了个平民漂亮妹妹跳舞然后跳了一半她就变成了金刚芭比好好笑好恐怖这肯定是梦对吧嗯嗯肯定是梦母后今天我想吃斋念佛不要给我喝牛奶可以吗?”我坐起来试图催眠自己。

 

但是我看到了我面前跟座小山似的她,差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她眼疾手快地掐住了我的人中,焦急地说,“王子殿下你不能晕过去啊!”

 

“请给我一个不晕过去的理由。”我很平静。

 

“你还没有娶我呢。”她一脸真诚地回答我。

 

“……你喜欢哪种晕过去的姿势我都可以满足你,所以现在可不可以稍微把你的手稍微松开一点,我都脖子要断了。”死者目前情绪非常稳定。

 

她慌忙地松开了手,任由我失去支撑直接倒在了草地上,脑袋撞出了一个大包,而我坚强地居然还没有晕过去,很显然,经受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我成长了而且变强了。

 

虽然这不是我自愿的。

 

“你可以继续躺下去的。王子殿下,但是你再躺个几天可能你的母后就要被砍头了。”她友善地对试图闭上眼睛撞死的我说。

 

我猛地坐起来,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我,太阳打在她的脊背上,逆着光我只能感觉一团黑影包围着我,我突然意识到,在我醒来之前,她也许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在为我遮挡阳光。

 

“那场宴会好像本来就是鸿门宴,你的父王准备把你和你的母后一网打尽,装作内乱的样子除掉,然后扶持他真正喜欢的女人上位。”灰姑娘说。

 

“是你救了我?”我问。

 

她点了点头。

 

“但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不太相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善意。

 

“因为,你是第一个说我好看的人。”她弯了弯嘴角,逆光的原因,我只能看到一点嘴角上扬的弧度,看着她小山一样的身体微微抖动着,像是鸟雀扑打梳洗羽毛。

 

“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她近乎虔诚地对我说,像是在宣誓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她半跪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她巨大的筋肉纠缠着的完全不符合一贯审美的手,我迟疑了一下,把手搭在了她的手心。

 

她很高兴地牵起我,把我像是死狗一样拖着奔跑起来。

 

夕晖下的橘红色的草原上,一个庞大的影子背后像是牵着一只尾巴,随着她的步伐一摆一摆。

 

——

 

因为她太显眼了,所以所有城镇都不能去,她就带着我去野外露营,我以为她虽然看起来这么大一只但是还只是个女孩子应该不擅长这些,还准备发挥一下稀薄的男子力让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对野外比对自己家还熟稔,劈叉烧水打猎采果子一条龙,我还在研究哪种蘑菇有毒哪种蘑菇没毒,她就已经烤好肉了。

 

太卑微了。

 

我想,如果女孩子什么都能搞定的话,还要男人干嘛?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

 

“没事啦。”她安慰我,“因为之前很多年我都是生活在野外的,所以很熟练了。”

 

“为什么呢?你的家人不管你吗?”我一边啃烤肉一边抬头问。

 

“我体型太大太怪异了,饭量也大,他们养不起我。”她摇了摇头,脸上倒是一点悲伤的神色都没有,我连准备了好久安慰的句子都说不出口。

 

“这样啊……”我又闷声啃肉。

 

“母亲请最厉害的巫女施法让我变成了正常的样子,不过一到夜晚十二点钟一切就会还原,好可惜啊,我穿着以前只能看着姐姐们穿的漂亮裙子悄悄在镜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母亲催我我才出来上的马车。”她有点委屈,“但是你踩坏了我的水晶鞋,本来是可以到十二点钟魔法才失效的。”

 

她那么大一团,委屈起来一点也不惹人怜爱,反而有些可怖,像是随时都要向我扑过来索命一样,但是她是真的很难过吧,虽然连眼泪也比一般的姑娘大上一号,啪嗒啪嗒滴在地上跟下雨似的,但是很微妙地,我感觉到了一点点心疼。

 

毕竟长这么大也不是她的错啊,她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就是跟正常人长得不太一样而已,但是本质上,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吧,一个即使强大到不需要被人保护的地步,但是依然心中有柔软的一块的小姑娘。

 

我想,我回去了之后,一定要找全国最优秀的裁缝缝制最适合她穿的裙子,让她每天都能换新裙子每天都能在镜子前转圈圈,哦这样想的话镜子是不是也得定做一个。

 

她不知道我短短几个瞬间脑子里流转了什么想法,几乎是没有阴霾地开心地啃着鸡腿,看我一眼吃一口鸡腿,一开始是大口大口地吃,中途意识到了什么悄悄用小手帕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和口水,秀气地小口吃。

 

“你为什么总看我啊?”我问她,她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睛,不自然地说,“因为……因为你好看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她埋着头闷声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看了……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不要像他们一样觉得我恶心可以吗。”她抬起头,近乎是恳求地问我,可以吗?

 

那眼神太卑微,是被踩在泥巴里无数次的自尊突然被劣质胶水拼凑粘贴起来,只要我轻轻伸出手指戳一下就能让它重新支离破碎一样。

 

“可以啊。你看呗。”我说。

 

“其实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我补充了一句,她的嘴角有点抽搐。

 

但是我是说实话实说嘛,为什么要用那种注孤生的表情看我?

 

好像这种时候说什么温柔的话更容易刷好感值,但是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趁虚而入太逊了,而且去撩拨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孩子并不是真正绅士应该做的。

 

而且……

 

我真的觉得我很好看啊!!!!

 

虽然是第一人称描写外貌什么的比较羞耻,但是请一定要内心有一个光辉并且帅气的形象可以吗?

 

——

 

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跟其他王子一样,每天混吃骑着白马到处乱窜指不定就找到一个公主下辈子终身大事就不用愁了。好像除了婚姻大事之外没有什么需要考虑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哦,我多了一项,逃避我母后为了让我长高高每天定点投喂我的牛奶。

 

到底是怎么从一个普通的王子腐败生活变成复仇王子哈姆雷特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渐渐发现,我出了王宫之后,除了美貌一无所有(?)。但是灰姑娘安慰我,“没关系,光看着你我就浑身有了动力,能就着你的脸吃三碗大白饭。”

 

我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那我可真的是太骄傲了。”

 

我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穿着厚重的看不清容貌的衣服在城里到处乱窜,看着处决母后的日期一天天推移,越来越焦虑,我问灰姑娘,“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她歪着脑袋说,“我只懂得听从命令,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看着她碧蓝色的眼睛,“我想让你杀死他,杀死现在的国王。”

 

“好啊。”她几乎是毫无顾忌地点了点头,嚼碎了手里的糖葫芦然后吞进肚子里,一脸满足地看着我。

 

风吹起了我的兜帽,我一头金发很快就成为了众人目光中的聚焦点,毕竟现在城里我的画像已经满天飞了,我第一次觉得长得太帅是一种烦恼,虽然这种严肃的时候吐槽不是很适合,但是我真的想说长得帅不是我的错。

 

我们迅速被守卫包围了,她也扯下了黏在脸上做伪装的络腮胡子,作出了作战的姿态。

 

要不是太矮了够不着她的头,我真想狠狠地敲她脑壳,“你把胡子卸掉干嘛?本来就暴露了我一个人,现在我俩都暴露了。”

 

她有点委屈,“我之前看别人打架之前都是这样的嘛。而且胡子真的好丑,人家真的是个娇弱的女孩子才不是络腮胡子壮汉!!”

 

“那娇弱的灰少女,请赶紧保护你的王子,要不然下一秒我俩就要一起变成亡命鸳鸯了。”我翻了个白眼。

 

“亡命鸳鸯……听起来好浪漫。”她嘟囔。

 

“请不要随便立flag谢谢。”我友好地提醒。

 

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些守卫全部踹翻了,然后牵着我赶紧往城外跑,我深知自己的体力极限,非常不要形象地直接主动躺平让她扛起来跟扛蛇皮袋子似的在街道上飞驰。

 

但是两只脚的就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在草原上最后还是堵住了我们。

 

她轻轻地把我放在地上,然后用手帕系住我的眼睛,她在我耳畔低声说,“别看我。”

 

然后我听到了重物坠落的声音,还有浓稠的血腥味,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闻到的味道,当时她还是一个柔弱的少女模样,我没多想,还问她是不是大姨妈来了,她还反手给了我一巴掌骂我臭流氓。

 

我忽然意识到,我是怎样从那个为我准备的死局的宴会上逃生的。

 

她轻轻地把我抱了起来,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轻柔地把我横抱起来,如果是平时,我肯定得不停抗议,但是现在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沉默地感受着从她已经濡湿的衣服上透过来的血腥味,她好像用清水洗了很多次,但是还有又很重的味道,我甚至能够听到她心脏缓慢的跳动。

 

一般人在奔跑的时候心跳也会加快,但是她没有,她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我都几乎以为她已经停止了跳动。

 

她把我抱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揭开我眼前的布条,她还是挡在我的面前,为我遮挡着可能让我眼睛觉得不适应的光。然后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等着批评的孩子。

 

“我……我不……不是坏人……”她好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似的,费力地解释着。

 

她比我平常看到的更加笨拙,连一个囫囵话都说不清。

 

我想起来,现在我认识的她,和我最初遇到的,那个在宴会会场上明艳张扬笑起来让我止不住心动的少女,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现在的她木讷又迟钝,我以为是她恢复了原本的体型,这样笨重又庞大很容易觉得她本来就是这样木讷的样子。

 

是因为每杀一次人,感官就会更加迟钝一点吗?

 

我看着她越来越沉默,到最后几乎变成一块石头,固执地挡在太阳前,伫立在原地。

 

“杀……了”

 

“国王……”

 

“你会…喜欢我……吗……”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我,情感已经枯竭到没有办法濡湿眼睛了。但她还是固执地用心中最后的执念问我。

 

“不会。”我不愿意说谎,更不愿意以此来要挟她。

 

“啊……”她好像连难过的情绪也不能产生了,近乎呆滞地看着我,“好看……我……”

 

我从她支离破碎的句子里读懂了她的意思。

 

“你很好看。”我说,“在宴会上遇到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

 

这不是安慰,是事实,如果按照正常发展,无论她的家世我都会想让她变成我的王后,我的妻子。

 

我读不懂的情绪在她的眼睛里漾开了,但是很快就融入了死灰色里。她费力地勾起了嘴角,嘴巴翕动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是高兴的,是从一句赞美里重新长出了一根脊梁来。

 

她眼睛里的情绪最后被绞死了,她像是一只木偶一样向王宫挪去,我拖不动她,只能戴着兜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

 

她走进城市里,挡在我的前面,只要试图对我动手的人,很快被她拧断头颅,她从来不让我看到她杀人的样子,因为像是一个绞肉机一样,只要试图靠近我们的人或者是牲畜,很快就会被她绞死,我的斗篷上甚至结了一层厚厚的血垢,我看着她漠然地往前缓慢挪动着,一直挪动到了刑场,我的母后刚刚被押上刑场,还没有来得及处刑。

 

国王几乎惊恐地看着她,“明明巫女说过,只要你杀死了他,你就能够恢复正常,水晶鞋的魔法从此永驻,你为什么还留着他?”

 

她已经没有思维了,当然没有回答国王的问题。但是我能够听见。

 

她其实是有机会变成她想要变成的,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模样,只要她杀死了我,以她的模样很容易让另一个国家的王子倾心,但是仅仅是一句浮夸的,调戏意味的“你真好看”就重新点亮了她。我当时想的是,这个姑娘,她之前是生活在怎样缺乏善意和温柔的环境,才会被我感动。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对她好其实就是为了让她帮我报仇,有几分真心也难说。如果说对那个宴会上穿着水晶鞋的少女,也许还有几分怜爱,那对于又庞大又笨拙的灰姑娘来说,好像除了觉得可怜就是利用。

 

我看着她的手刺穿了国王的心脏,国王用扭曲的表情看向我,他手里的水晶鞋颓然倒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咣当声,我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想起了很久以前,灰姑娘淌出来的像是冰雹一样的眼泪。

 

我看着她,她还保持着刺穿国王的姿势,从沾染鲜血的指尖开始,一寸寸石化,一寸寸龟裂。

 

从手指到筋肉纠缠的手臂,再到她庞大的身躯,她脸上是木然的,就像她的一生一样,好像一直都是提线木偶,好不容易自己做了一次决定,却把自己推向了死路。

 

她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堆碎屑,国王的尸体失去了支撑颓然倒地,产生的气流吹动了地上的碎屑,挪动了几米,而后一阵巨大的风吹掉我的兜帽,也吹散了她,她顺着风的轨迹在空中狂舞,以迎向天空的姿态彻底消失在了白日睽睽之下,刺眼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忽然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会又笨拙又执拗地为我遮挡阳光了。

 

我捡起了地上的水晶鞋。走上前去扶起我的母后,她抱着我失声痛哭,因为她哭得太大声了导致我本来想哭的都没有眼泪流出来。

 

——

 

我找鞋匠定做了一个尺码很大的水晶鞋,把它摆在王后的宝座上,我说,全王国的少女只要能穿上这双水晶鞋,就能够成为我的王后。

 

有一天巫女来到了我的寝宫,她笑着说,“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穿上这双水晶鞋你真的会让她当你的王后吗?”

 

“是啊。”我说。

 

“但是你会爱她吗?”巫女笑吟吟地问。

 

“不会。”我不擅长说谎。

 

“虚伪。”她说。

 

“嗯,我是。”我点头。

 

我知道,巫女也知道,包括我的灰姑娘也知道,填满那双水晶鞋的从来不是爱,而是其他的,类似愧疚、感谢、怜悯之类的东西。

 

所以,也许有一天我会再等到我的灰姑娘。

 

但是我再也等不会那个在宴会上笑得明丽的少女了。

 

她已经死了,死因是爱情。



————


短打摸鱼(?)


其实“我”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是宴会上的少女。


我真的好黑童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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