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舌尖上的黑魔王(89—92)

汤姆里德尔Bg

Year 2:月亮不和树说话 完结


第八十九章

 

这里没有任何佩格熟悉的味道。她曾经爬过这间房的每一个角落,再细小阴暗的地方也不例外。陈设跟佩格早上睡着时一模一样,克拉布吃了一半的枫糖蛋糕丢在寝室正中间的方桌上,旁边放置着一盆椒薄荷。

 

我发现你非常擅长狡辩,这样很不好。汤姆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你想要证明什么呢?证明马尔福更加能够理解你吗?那你就去吧,你现在就离开这个房间,到他的身边去。他甚至非常慷慨地为佩格打开了门:佩格,去吧。去找你的朋友去吧,到他的身边去,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接受他的拥抱,跟他一起站在阳光下。哦,你们还会拥有更多的朋友,沙菲克和埃弗里是吗?他们还在前面等着你。

 

在他森然的注视下,佩格朝着门口挪动了几步,她走得很慢,汤姆没有出声催促。走到门口的时候,佩格朝外面望了望,走廊寂静无人,没有任何声音,她又转头看汤姆,他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过来,寝室里的烛影在他的苍白的脸上摇曳着,他的表情时常隐匿在阴翳里。

 

但是佩格没有继续向前爬行,而是停在了门口,没有再朝前一步。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子,纤细的身体在门槛边拧转过来,面朝着汤姆看过来。

 

为什么不继续走了?汤姆挑眉,恶意地歪曲佩格的意思:你不是觉得自己会选择马尔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为什么现在会在这样理所应当的事情面前犹豫?

 

我是出不去的,对吧?佩格问他,但汤姆只是抱着手臂轻松地站在一边,没有回答佩格问题的意思。

 

佩格用抱怨的语气说:你总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在用魔法欺负孤儿院的小孩子的时候,把他们先放走,然后留一扇门,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从你的面前逃开。他们奋力地用手去抓门,最后发现门是紧锁的,从来都是无路可逃的,在得罪了你之后,你一定会报复回来,怎么可能慷慨地放过对方呢。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汤姆,你就是这样的小孩。

 

哦?所以呢?汤姆垂下头看着她爬到他的面前,她向上探出脑袋,咬住了汤姆袍子的衣摆,含糊地说:所以我不会离开,我哪里也不会去。

 

你觉得我不够信任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你说的话。把你当成一条什么都不懂的蛇,利用你,忽略你。那么佩格,为什么要做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呢?汤姆刻意放缓了语气,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诡异阴森的温柔:我这一次没有骗你,你可以离开这里,去你想要的地方,跟那些好的、温和的、善良的人做朋友。你会一直上升,不会下落,永远告别潮湿阴暗的蛇的巢穴。也许马尔福会帮你解开你的秘密,你可以用双腿直立行走、奔跑,回到阳光下去。佩格,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因为汤姆一直说话,不愿意搭把手,佩格又重新掉到了地毯上,在地上打了个滚。她慢吞吞围着汤姆打转,似乎在想那边下嘴比较方便爬到他身上,不会被甩下来。在她学术研究的缝隙里,她抽空搭理了一下汤姆,语气像是很忙碌的家长在敷衍一个特别无理取闹的小孩: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汤姆啊,你一定要从我的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呢?一定要我发誓说,佩格莉塔绝对不会离开你,要不然就天打雷劈变成烤蛇干你才会满意吗?她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够严谨:不,即使是这样你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你一向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从来不相信誓言。汤姆轻描淡写地说:你之前也向我承诺我不会欺骗我,可是佩格,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隐瞒了我,站在了马尔福的那一边。

 

我没有。佩格大声地纠正:我连腿都没有,怎么可能站到阿布那一边!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汤姆轻声说:从此之后,你就再也没有选择了。

 

选择?佩格歪着脑袋说:在你九岁的那个冬天,我钻进了你的袖子里,我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呀。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冻死在了那场大雪里。汤姆讥讽地说。

 

那样的话,即使我被冻死了,也跟你不会产生任何关联吧。对你来说,我只是冬天被冻死的几百万条蛇中的一条,你不会怜悯我,为我多停留一秒,同样也无法以此来惩罚我。佩格轻轻地说:因为佩格莉塔和汤姆里德尔是两条完全不相干的线。你在陆地里,草丛里,孤儿院的砖墙下行走,而我在雪层里爬行。我们会去往不同的地方。

 

没有那种可能。汤姆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汤姆,你现在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佩格问,在汤姆探究的目光里,她老老实实地坦白:其实是我今天早上躲在窗台上吃了曲奇饼干……然后还很不小心地把碎屑洒在了窗台上,汤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个饼干烤得太酥了,我就轻轻一咬,它就散开了。

 

汤姆轻哼了一声,伸出了手臂,让佩格重新爬了上来。他把这条小白蛇放在眼前,他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声音很低很轻像是贴在佩格的耳边,湿漉漉滑腻腻的水草一样缠绕上她的尾巴:佩格,做错了事情就是要接受惩罚。

 

你对我的惩罚就是把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还装成是寝室的样子,把我关起来吗?佩格嘀嘀咕咕:那你还不如把我饿几顿。

 

她看了一眼汤姆好像有些意动,连忙补充说明努力挽回:没有要你真的照做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我都不会来看你,佩格,你就安静地待在这里。没有食物——我觉得你说的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汤姆冷冷地说:也许这样才足够让你刻骨铭心。

 

闻言佩格愤怒地甩了甩尾巴:万一我饿死了怎么办!不能矫枉过正啊!她依然苦口婆心地劝说:或者你让我用尾巴写一百遍我再也不骗你了也可以啊。不会吧不会吧,我们还没有穷到付不起我的口粮的地步吧!

 

但是汤姆依然不为所动,他讥诮地说:没关系,我的佩格,会有人来救你的。你不是认为他信任你吗?那我们这一次就来看看,他是否会同等地信任你呢?

 

你要对阿布做什么?佩格看着他:不能够告诉我吗?

 

不能。汤姆冷酷地说:佩格,你已经永远失去了被信任的资格,你不会再拥有你的朋友的信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骗子和小偷,你盗走了这一份信赖,然后转卖给了其他人。在你张开嘴的瞬间,对方就知道你是背叛者,你的话从此之后成为了一段聒噪的音符,你留下的书信会变成一张废纸,在你选择说谎、隐瞒、欺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是你承担的代价。你还会信任曾经欺骗你的人吗?

 

会啊。佩格说:我不是一直都在信任你吗?她的鳞片冰凉凉的,像是雪花一样触碰到汤姆的脸颊上,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没有关系,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那么选择继续相信,也是我的选择。

 

奉献出信任、奉献出爱就是为了索取等同的信任与爱吗?不用啊,不是啊。我们不是在集市上做买卖,我们不用度量衡和天平去评估爱,它的体积、它的分寸、它的数量和重量。把那些无私的爱慷慨地洒向海面,看它们在熔金色的夕阳下破碎成粼粼波光,我们是在爱海洋;把心头的爱割下喂给饥饿的鹰隼,任它饱餐后飞往无垠的长空,我们是在爱天空。来引渡我,弯角的神,用镰刀割下我的人生,作为渡河的筏子,在我们漂流的时候,我会剥开我剩下的血肉,让水里的鱼儿衔着它们去找你——让它们来拼凑一个完整的心脏,让它们来向你宣布我的死讯。

 

我在河里死去,又会在爱里重新长出来。不必为我难过,不必为我惋惜,不必为我痛苦。把这些富余的情感拿去爱值得爱的人吧。我从不痛苦,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第九十章

 

1

 

汤姆说到做到,在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这里没有任何汤姆的气息,也没有其他活人的气息。在蛇的身体里的时候,佩格是视力并不算很好,所以即使汤姆把这里变得跟寝室没有两样,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牢房,把她辖制在这里。

 

她缩进了衣柜里,用尾巴带上了门。在她听到细微的声音的时候,就以为是汤姆回来找她了。可是当她把脑袋挤出衣柜的缝隙,发现只是椒薄荷在舒展身体。佩格不高兴地冲着它喊:不要随便在别人难过的时候做广播体操了!椒薄荷理都不理佩格,我行我素地继续在空气里舒展着枝条,枝叶摩擦着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走动,布料碰到木头上的声音。她了解汤姆,如果他说他不会回来,就一定不会回来,他不是那种会中途心软的人,佩格有时候都会想,汤姆真的会有心脏吗?柔软跳动的肉块怎么在钢铁一样的森林里不被刺伤的呢?

 

但是每一次听到声响,她还是第一时间探出头去看。会是你吗?汤姆,在我睁开眼睛的看到的人,会是你吗?

 

佩格在衣柜里扑棱,内部的构造足够逼真,甚至把佩格的收藏品们都复刻过来了,那些冰凉凉的珠子、好看的石头。她躺在这些没有生命的赝品里睡觉,这像是一个不存在于任何时空的房间,所以时间的流逝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佩格的尾巴动了一下,粗糙的锡纸摩挲着她的表皮,她弯下脑袋叼起它:哦,是你啊。

 

这是一块融化了大半的巧克力,杏仁碎屑和糖浆粘附在锡纸上,佩格小心地用牙齿隔开它们,她顺着一点幽微的光看去,里面只剩下很小的一块了。当她冰凉的舌头触碰到巧克力酱的时候,汤姆就会朝她走来。他站在雪地里,凝视着他手腕上的那条奇怪的蛇。当佩格叫出汤姆的名字的时候,他就会碎成带着光晕的幻影,像是洒在巧克力上的杏仁一样,轻盈地跳着舞。一开始佩格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她的心脏像是被捂了一块热毛巾,闷闷的,她不知道那是思念——直到他的影子碎开,那个站在雪地里收容她的小男孩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佩格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正在思念着汤姆。

 

他们几乎每天都能见面,在佩格莉塔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蜷缩进蛇的身体,失去双手和双腿,学会爬行,学会像蛇一样说话,抵御蛇的本能,仍铭记自己人类的身份。她一直都跟在汤姆的身边,从孤儿院里起,他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她缠绕在汤姆的手臂上,被单薄的袖子包裹着,走遍了伦敦的街道,阴雨连绵的雨季过后,突然天晴的时候,佩格从他的袖子里探出脑袋,高兴地对汤姆说:汤姆,你看,天晴了。

 

这是佩格的经验,无论多么漫长的雨季,最后也会有放晴的那一天。雨水干涸,金色的太阳冲破铅灰色的云层。

 

那么,那么——

 

也许等她把一整块巧克力都吃完了,汤姆就会来找她。

 

会是这样的吧?

 

2

 

在琼纳斯陷入昏迷之后,阿芙拉一定坚持要自己把他送到校医院去。她不让任何一个人接近琼纳斯,她敌视地盯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觉得他们都向要害她和琼。这几乎是无缘无故且歇斯底里的,包括阿布也在她警惕的范围里。这让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已经听到了周围的人小声地议论说,马尔福跟他们两个不是朋友吗?为什么埃弗里连他也不让靠近。听说马尔福家和亚克斯利家关系一直不错……在阿布冷冽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人群又陷入了寂静。他能够让人闭嘴,可是那些话还是会像是种子一样深埋在土壤里,任风一吹就漫山遍野地发芽。

 

洛克先生不得已地让阿芙拉昏迷了过去,想要掰开她抱住琼纳斯的手,可是她抓得太紧了,他只能让担架变大,把他们两个一起放在了上面。他拍着阿布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只有阿布自己知道,如果一开始他就把尤利塞斯的事情告诉教授们,完全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尤利塞斯正是抓住了他想要渔翁得利的心思,让他走入了这个局里,可实际上他不知道,连他和阿布在内,都不过是里德尔棋盘上的棋子。尤利塞斯之所以会盯上琼纳斯,会如此急切地置希林于死地,阿布不相信里面没有里德尔的推波助澜。

 

派利斯夫人给阿芙拉和琼纳斯做了简单的检查,她喂他们两个喝了一些药剂。阿芙拉已经醒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派利斯夫人言简意赅地复述他们两个人的情况:“没什么大碍,只有一些轻微擦伤。幸亏施法来得及时,把原本的地面变成了沙子,要不然从那么高摔下来,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当场就没有了呼吸。”

 

“非常鲁莽。”麦克米兰教授叹了口气:“阿芙拉,你不应该在那个时间丢掉扫帚,万一那个魔咒来得不及时——”

 

“无论那个魔咒来还是不来,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阿芙拉高傲地说:“我不会后悔,即使我当场被摔得脑浆迸裂,你蘸着我的鲜血再来质问我,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我不会后悔。”她扬起唇角,即使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依然明丽亮眼,她的美丽来自于从不回头的锋利,离开紧绷的弓弦后,只有折断,没有折返。

 

麦克米兰教授大笑起来,他对阿芙拉说:“这一点你倒是像极了格兰芬多。”

 

阿芙拉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我可不觉得这是一种赞美。”

 

“琼什么时候会醒?”一直沉默的阿布问在旁边忙活着给他们配置新的药剂的派利斯夫人。

 

“按道理来说应该醒了,其实阿芙拉伤得还更重一些,琼纳斯被她拽了一下,还在空中缓冲了一段时间。”派利斯夫人嘀咕着,往琼纳斯的嘴里又灌了一瓶刚出锅的药剂,琼纳斯的鼻子里开始往外面冒红褐色的气体,紧合着的眼皮轻颤了一下,在一群人的注视里,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他看了看麦克米兰教授和他旁边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最后视线落在了阿布的身上,他求救般说道:“……我是迟到到了让教授亲自来寝室叫我起床的程度吗?”

 

“如果你的脑袋再转一个方向,你就会发现,这里并不是你温暖的寝室。”派利斯夫人面无表情地说:“惊喜吗?这里是校医院,你刚才差一点就是由梅林亲自叫你起床了。”她看了一眼琼纳斯:“不好笑吗?你为什么不笑?”

 

琼纳斯很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派利斯夫人又嫌弃地说:“笑得太丑了。”

 

琼纳斯:?

 

阿布看到琼纳斯平安地醒了过来,但他眉宇间的忧虑并没有缓解,依然紧皱着眉头。斯拉格霍恩教授以为他是在为尤利塞斯的事情烦恼,他清了清嗓子:“阿布,我知道你在这中间很难做。我也很震惊,没有想到尤利塞斯会做出这样的事……唉,是我给予了太多信任给他。”他假惺惺地流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实际上只是为了撇清自己跟尤利塞斯的关系,把自己也塑造成一个被学生哄骗的受害人的形象。他就是这样精明的人,之前再器重尤利塞斯,因为他的天赋,他背后的家族,在现在危及到了他的时候,他总能毫不犹豫地抽出身来。但要是说他真的默许着尤利塞斯的计划,也不太可能,斯拉格霍恩教授只是精明和自私,而不是真正邪恶的人。

 

但是他的精明同样也会被利用,成为温养黑暗的巢穴。

 

“校长已经去了尤利塞斯那里,我相信他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裁决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置身事外地说,他把手放在阿布的背后,拍着他的脊背:“琼没有事,这真的是太好了,那阿布,你知道那个魔咒是谁发射的吗?”他小心谨慎地措辞:“我是说,非常精准,非常及时,预判到了扫帚上的小手段,直接对着地面施法。如果不是这个魔咒——我想他们两个都会陷入危险。你知道,如果两个学生在魁地奇比赛上出现了重伤甚至是死亡,这对学校的名誉是一个巨大的损害。”

 

“抱歉,我并不知道。”阿布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如果说出汤姆的名字,就意味着他得说出佩格的事情,或者编造更多的谎言,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否认。

 

斯拉格霍恩教授有些失望,但是脸上依然没有显露出来,他又对着阿布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到了琼纳斯的床边,亲切地叫对他进行了一番慰问,但语句里仍然是在向他撇清自己跟尤利塞斯的关系。

 

等他说完了,琼纳斯温和地说:“教授,我叫琼纳斯,不是琼纳德。”

 

“哦——哦!”斯拉格霍恩教授有些尴尬地拍着自己有些秃的脑门:“看我这个记性。”

 

在他转头想要看阿布的时候,发现阿布已经离开了校医院。

 

阿布顺着小径往地窖的方向走,中途路过了黑湖,他停下了脚步在树下逗留了一段时间。他蹲下来,看到粗糙的树干上胡乱地划着一些字迹,那些凌乱的字母里,他看到了佩格莉塔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因为是用蛇牙咬出来的。佩格在琼纳斯的身体里写的字也不好看,她说那是因为她还很小,还没有来得及认真学好写字就变成了蛇。阿布说:等你找回了你的身体,我来教你。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有些懊悔,他很少做出这样自找麻烦的承诺,按道理他一开始想法,在找到佩格的身体之后,他们就应该没有更多的关联了。佩格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看着她高兴的笑脸,阿布怎么也说不出其他话了。佩格在白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羽毛笔蘸着墨水,在纸上像是扭曲着的毛毛虫。佩格莉塔,佩格莉塔,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笨拙地写着,每一笔下去,像是在自己千疮百孔的记忆上又用力地刻上了自己的痕迹。她说:我要记住,我要记住我叫佩格莉塔。她仰起头:阿布,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我的名字,你会提醒我吗?

 

当时阿布没有再冲动地许下任何承诺。以沉默回应。但佩格莉塔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她翘起嘴角:我会自己的记住的。她把轻薄的白纸放在阳光下,让明亮的光覆盖它。她说:我会拜托太阳帮我记住,在我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名字。

 

在之后的很多天里,阿布都没有看到佩格。她没有被汤姆里德尔带出来,也没有在之前喜欢的地方晃悠。琼纳斯的身体已经好了,在图书馆里为接下来的考试复习。以往都是阿布提醒发呆的他,但是现在琼纳斯发现阿布时常凝视着他走神。他在阿布面前挥了挥手:“阿布,怎么了?”

 

“没什么。”他平静地说:“我在想魔药的配方。”

 

“你打开的是魔法史的作业。”琼纳斯好心地提醒。

 

他想他应该去找里德尔,向他询问佩格的去向。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袖子被人拉住了。

 

“不要去。”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阿布就知道这是佩格。她跟琼纳斯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从眼睛到说话的语气,他都惊异于自己竟然能够如此清楚地分辨出一具身体的两个灵魂。

 

“不要去。”佩格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汤姆就是在等你过去。”

 

在佩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这就是汤姆的目的。她阻拦阿布,或者不阻拦阿布,都不会影响结局。他们都得要主动地投身进汤姆的棋盘里去。他把佩格关起来,让她在濒临昏迷的状态进入琼纳斯的身体里,要她主动地参与其中,让她无能为力。

 

汤姆不会回到那间屋子里,因为他知道,佩格会自己过去。

 

第九十一章

 

1

 

“没有关系。”阿布好像知道佩格正在疑虑和担忧什么,他轻松地笑了笑,难得露出了锋芒:“既然他是等我去,那我就更应该去了。他现在在寝室里吗?佩格,那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佩格摇了摇头,她回忆着:“我不记得那个地方的味道,好像从来都没有去过。不像是霍格沃兹的任何一个角落。那里跟汤姆的寝室一模一样,所有的细节都没有区别。”

 

“如果是这里的话……我可能知道一个地方。”阿布思索了片刻,他把放在椅背上的披风拿起来重新穿在身上,往下拉了拉领结,把它摆到了正确的位置。他低下头看了一眼仍闷不做声的佩格:“我会去把你带出来的。”阿布握住了佩格的手,安抚着她:“不要担心。”

 

在他往图书馆外面走的时候,佩格仍跟在他的身后。他转过头:“佩格,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跟过来,我答应过你会把你带回来的。你的事情被里德尔知道了,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很难宽恕你。我现在去向他把你要过来,我们一起研究你的身世,在你回到你的身体,一切回到正轨之后,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

 

“阿布,一切不会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佩格费力地想要措辞:“想要吃一块巧克力曲奇饼干,就算它掉在了地上,都沾满了灰尘,小孩子也一定要把它抓在手心里。有人来抢的话,捏得粉碎,捏成了饼干碎屑,又用脚在地上碾压。可是那还是他的曲奇饼干,变成了齑粉也是他的。没有人能够从他手上抢走东西。”

 

“但是佩格,你不是曲奇饼干、不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你虽然在蛇的身体里,但你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任何人的宠物,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你是人,是人类,单独的个体,他没有理由掌控你。”

 

佩格一直摇着头,很固执地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佩格就走一步,像是阿布的影子一样。阿布无奈,中途去找柳克丽霞借了一件隐身斗篷,他把斗篷披在佩格的身上,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空气里,他把兜帽给她戴上,又低声嘱咐;“待会不论发生生命情况你都不要说话,你就当自己是房间里的空气,相信我,佩格。”

 

佩格用力地点了点头,阿布看不到她,只能看到空气的某处扭曲了一下。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现在去八楼,中途你走路的时候小心一些,这件斗篷是成人用的,柳克丽霞学姐在布莱克老宅里拿出来的,可能有点长。”阿布说了半天,发现佩格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往后伸出手想要拉一下她,但扑了个空,他发现佩格好像已经不见了,又折返回去找她。

 

最后他是在他们两个离开的台阶边找到佩格的,她摔了一跤,空气里只露出了她的半个脑袋和一条腿,在奋力挣扎着,颇有一种惊悚片的感觉。阿布把她拽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佩格看着他,很努力地手舞足蹈表达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嘴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嘴巴怎么了?”阿布有些迷惑:“刚才看你没有事情啊。”

 

佩格依然发出他听不懂的呜呜声,他反应了过来,有些无语地说:“我的意思是,待会看到里德尔,你不要出声让他发现你也在……不是让你一路上摔跤了都不说话。”

 

“哦!!”佩格恍然大悟:“那我现在可以说话吗?”

 

阿布扶额:“可以。”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想念我的嘴巴。”佩格感慨。

 

“它没有离家出走,不要怀念它了,佩格。”阿布继续给她戴上兜帽,以防万一她又走丢了,他攥住了她的袖子,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2

 

当阿布和佩格一起抵达有求必应屋的时候,汤姆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过来,这跟佩格说的一样,他就是在等阿布过来。汤姆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阴沉又冷漠,在晦暗的灯光里,像是两盏鬼火一样,让阿布有些毛骨悚然,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仍镇定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过来。”

 

汤姆眯起了眼睛,嘴角缓慢地上翘,他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近乎柔和的笑容:“当然,为了佩格,为了佩格莉塔。这还要感谢你告诉了我关于她的小秘密,要不然我可能会一直蒙在鼓里——我的蛇,在沉睡的时候,并不是进入了休眠状态,而是藏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我想我们甚至还擦肩而过很多次,在地窖的走廊里,或者更早,第一次草药课?”他敏锐得可怕,佩格并没有详细地跟他转述过她在阿布这边的事情,而是他凭借之前的疑点推断出来的。因为他说他已经不信任她了,这多少让佩格觉得有些难过。

 

“佩格的情况很复杂,我现在也没有找到解释。但是她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是我不让她说出去的。”阿布冷静地说,他看了汤姆一眼,继续说:“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因此对琼纳斯造成威胁。”

 

“威胁?阿布拉克萨斯,我当然不会对琼纳斯产生威胁,只要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我只会帮助你们——”汤姆的声音低沉悦耳:“你想要的、还有琼纳斯想要的。”

 

“我并不觉得你可以帮助我什么。”阿布微扬起下巴。

 

“当然有。虽然马尔福家和亚克斯利家一直交好,但是这些年,因为老亚克斯利在魔法部得势,隐隐也有压马尔福先生一头的意思吧?尤利塞斯的事情,他的愚蠢不仅自己要付出代价,同样会牵连到他的父亲。只要他想要出手保下自己的儿子,就一定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影响,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汤姆眼睛眯了眯,慢悠悠地说:“所以我们并不是敌人,用不着这么剑张跋扈,坐。”在他说出这个单词的时候,在方桌边的椅子就移动到了阿布的身后,椅子腿在地板上擦过,发出暗哑难听的吱呀声。

 

阿布并没有动,有些警惕地看着汤姆,他并不觉得友好商谈会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主旋律:“别废话了,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要得到马尔福家的帮助对吧,在不损耗我们家族利益的前提下,我可以尽我的力量帮助你。那么你的诚意呢?”

 

“我的诚意?”汤姆从嗓子深处哼出一声闷笑:“你想要带走佩格莉塔是吧?当然,当然可以。一条早就背叛了我的蛇,换取马尔福家族继承人的友谊,这听起来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只不过我非常好奇——希望你能够满足我这一点好奇心。”他拖长了声调,低柔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意她的死活?我想马尔福家的家训里,并没有乐于做慈善这一条吧?只是觉得她可怜,或者是怜悯她无助,不希望她一直被困在蛇的身体里,被当成蛇对待?”

 

“在意?”阿布道:“我当然不是在意她。”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在汤姆面前露出任何破绽,语气近乎冷酷无情:“我要找到她能够随意进入琼纳斯身体的原因,要不然这始终是一个隐患。我要切断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让她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从此之后,我们自然就没有了关联。况且她的情绪能够影响到琼,利用她来让琼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这也并不失一种办法。”

 

“噢,原来是这样。”汤姆恍然大悟,无声地微笑着。他轻声细语地呢喃着:“可怜,真是可怜的佩格,你听到了吗?你选择的朋友最后也抛弃了你——你的努力、你的反抗,最后仍然走向了一个结果。你是被抛弃的,可怜的女孩。”阿布一瞬间汗毛倒竖,以为汤姆知道佩格就在旁边,他攥紧了拳头,但仍清醒地注视着汤姆,没有往旁边看。他在佩格来的路上提醒过她,佩格很聪明,尤其是在情绪的方面,他相信佩格能够分辨出真话和假话。只是汤姆冷飕飕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着,那些刺耳的话在他的嘴里被重复一遍之后,连阿布都有些悚然。

 

“佩格在哪里?把她交给我。”阿布往前走了一步,毫不避让地跟汤姆对视着。

 

汤姆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冰冷的眼神像是两把淬毒的钩子。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礼貌温和的表情,他朝衣柜扬了扬下巴:“在衣柜里。”

 

阿布朝衣柜走去,他握紧了魔杖,正面对着汤姆警惕着他。他打开了衣柜,在木质的柜子里零散地摆放着一些杂物,里面有一些是阿布送给她的,也有一些能够在阿布和琼纳斯的寝室里找到同款。而在这些冰凉的色彩鲜艳的石头和玻璃珠上面躺着一条莹白色的小蛇,阿布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去看汤姆,对方依然微笑着看过来,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他稍微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些,但是当阿布伸出手去触碰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是僵直的。佩格不像是睡着了,而是彻底地僵硬着,之前柔软的躯体现在像是风干的木头,阿布曾经见过,他知道什么情况蛇会变成这样,他知道,可是他不可置信:“你杀了她?”他朝着汤姆伸出了魔杖:“四分五裂——”

 

“盔甲护体。”汤姆轻而易举地就防御住了阿布的魔咒,看起来也没有反击的意思。看到阿布痛苦和震惊的表情,他由衷地觉得愉悦,声音都带着轻快:“哦,是的。我答应过把佩格莉塔给你。可是没有向你承诺过,是什么状态的她。佩格莉塔的尸体,也是佩格莉塔吧?”他眼睛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像是浑浊的河水里的泥沙一样在暴雨的时候翻滚着:“怎么样?阿布拉克萨斯,你不是说她对你来说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你为什么会为工具的死亡痛苦,为工具的死亡颤栗呢?”

 

阿布又连续朝着汤姆施了好几个恶咒,但完全没有办法对后者造成任何影响,他抵御那些魔咒,就像是扇开蚊子和苍蝇一样轻松。他注视着阿布,仿佛在汲取他脸上的失控和痛苦来维持生命一样,贪婪地,一寸寸地用目光剐过阿布苍白的脸颊,他像是玻璃珠一样的灰蓝色的眼睛,他的笑容阴森又扭曲,彻底撕开了之前优雅礼貌的伪装,这才是汤姆里德尔,那个在孤儿院的时候就让大人都情不自禁恐惧颤栗的怪胎,他就是要让人恐惧,要让人失去,要让人痛不欲生。

 

胃部痉挛着,阿布紧紧抿住下唇,他几乎把指甲嵌进了手心里。但疼痛反而让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想了起来,佩格仍在这间房间里,穿着隐形斗篷,如果里德尔真的杀死了她的身体,她不可能依然完好无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转头抓住了那条死蛇,在他的手指碰到它的时候,它迅速变成了一串蛇骨手链,静静地躺在那些石头之间,在黑暗里仍隐隐发出莹白的光。

 

“她到底在哪?”阿布怒视着汤姆。

 

“在哪里呢?阿布拉克萨斯。”汤姆恶劣地说:“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是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她。因为她不会属于你,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尸体。即使是死,你也不会目睹她的死亡。”

 

“你不会杀了她的。”阿布斩钉截铁地说:“你没有必要再留着她,你已经不相信她了,那么把她给我又如何,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我都会帮助你。我说到做到,绝不会反悔。”

 

“我当然会杀了她。她不止会死亡,而且会痛苦地死去,谁让她背叛了我,这就是背叛者应该接受的惩罚。阿布拉克萨斯,如果你的朋友做出了同样的事情,你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我跟你不一样!”

 

“不,我们是一样的人。”汤姆声音轻柔到微不可闻,但是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阿布,像是一条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毒蛇:“你会的,我们最后会走到同一条路上。阿布,即使你抗拒,你想要逃脱,但是你最后还是会来到这里。”

 

“你不能杀她!”阿布咬牙切齿地说:“你难道为了一条蛇想要得罪马尔福家吗?”

 

“佩格莉塔是我的蛇,我怎么处理,跟马尔福家有关系吗?我想并没有吧。我剐下她的皮当做魔药材料,或者是把她的骨头雕琢成蛇骨手链,这些都与你无关。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不是你说的,她与你并没有关联,你只是想要保护自己。那么她死掉,麻烦不就直接从源头断开了?”他轻飘飘地说:“是吧?佩格,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你的死亡能够换取你朋友的安宁,你是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的吧?”

 

房间里的佩格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依然像是阿布叮嘱的那样,把自己装成是房间里的空气。

 

阿布和汤姆对视着,他想要镇静下来,但是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徒劳。因为他发现汤姆里德尔并不是在恐吓他,或者是在用佩格的死亡逼迫他就范,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他不在乎佩格的生或者死,他只想让阿布,让佩格感到痛苦。阿布本来是打算跟他赌一回,他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佩格的生死,这样来降低汤姆对手中筹码的预判。可是汤姆并不是穷途末路的赌徒,在汤姆的面前,他从来都没有赢面,他只是把自己送过来任人鱼肉罢了。这样无法转圜的恐惧一直压迫在阿布的身上,他不能倒退,也不能前进。

 

这是他与年轻的伏地魔,未来名字都不能提的黑魔王的第一次交锋。而这一次就像是一道庞大又沉重的影子压在他的心头。他无法反抗,无法逃脱,无法挣扎,他和佩格两个人只是汤姆的猎物,从告诉他:在扫帚上的人是佩格莉塔开始,他就已经踩在了汤姆的黏稠的网上动弹不得。

 

“如果我不把她带走……”阿布艰涩地说,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某种生锈的古董,正在嘎吱作响:“你不会对她动手吧?”他抬起眼看着汤姆。

 

“当然。”汤姆扬起笑容,他长得非常俊俏,在他平和地露出微笑的时候,能够让很多女生心跳不已:“只要马尔福家与我们的友谊仍在,她就不会有任何事情。毕竟她还牵连着琼纳斯的灵魂,如果她有了什么差错,我想琼纳斯也很难不受到影响。作为你们最真挚的朋友,我是不会让这样悲伤的事情发生的。”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进一步敲打和警告:阿布拉克萨斯,不只是佩格莉塔,连同琼纳斯的生死也掌握在我的手里。

 

“好。”阿布深吸一口气:“但是佩格的身世我依然会继续追查下去。”

 

“没问题。”汤姆道。

 

既然汤姆已经知道了佩格在这里,阿布也懒得继续伪装了,他扯了一下身后佩格的衣角,但是佩格就像是石头一样扯不动,他掀开她的兜帽,发现琼纳斯的脸呈现出僵硬的青灰色,这让他迅速联想起在衣柜里看到的蛇的尸体。他转过头去看汤姆:“你对她做了什么?”

 

“总是让我的佩格到琼纳斯那边做客,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只能用一些小手段把她接回来。不要着急,只是普通的石化而已,我不想让琼打扰我们两个的谈话,我想你也不希望他知道,你一直以来隐瞒着他什么吧?”汤姆轻柔地说:“离开了有求必应屋,他就会恢复正常。”

 

阿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搀扶着琼纳斯从屋子里离开。

 

在一片寂静里,佩格晃悠了一下尾巴,从摇曳的灯上掉了下来,晕晕乎乎地倒在汤姆的头发上:我的巧克力是不是长毛了?

 

我可不相信寝室里会有在你大扫荡之下还侥幸存活的巧克力。汤姆不紧不慢地说:从我的头上下来,佩格,别等着我把你拉下来。

 

噢。佩格答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我不是跟着阿布过来吗?阿布告诉我,要装成是房间里的空气,装着装着,我就睡着了。

 

汤姆轻哼了一声。

 

其实我听到了一点。佩格突然说:听到你说,你会扒掉我的皮做魔药材料。她失落地叹了口气:说真的,我觉得如果我要是死掉,更希望自己的尸体变成糖果和点心之类能够让人吃下去感觉开心的东西,而不是苦兮兮的魔药。

 

你不害怕吗佩格?如果我说的是真话呢?汤姆看着她纯粹无暇的蓝眼睛。

 

那是真话吗?佩格轻声问:即使你告诉我,你在说假话,也有可能是假的。我不喜欢费脑子去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我只是坚定地朝自己选择的路走去。汤姆,我不会逃走,不会离开,在这个年代里,我没有其他的家了。在你选择离开之前,我不会率先离开你。她想了想:这也不是承诺,不是誓言。因为承诺和誓言都可能是假话。我只是把我这一秒的想法告诉了你,也许明天我就会忘记它。

 

佩格,我是在骗马尔福。过了一会汤姆淡淡地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杀死你。

 

不。汤姆。佩格严肃地反驳:我马上就要死了。

 

什么?

 

你再不给我吃东西,我真的就要饿死了。佩格嗷呜一口咬在了汤姆手指上,任他怎么甩也甩不掉。她含含糊糊地说:再不给窝吃登西,窝就要把你的手指当成代餐次掉!次掉!

 

第九十二章

 

1

 

伊索在阿曼达的鼓励下,向教授坦白了一切。他把禁林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教授,他羞愧地低下头:“麦克米兰教授……对不起,我不是你所认为的,勇敢的伊索格林,我只是一个中途逃跑的胆小鬼。”他不敢抬起头看麦克米兰教授失望的表情。

 

麦克米兰教授站在了他的面前,伊索以为他要严厉地训斥他,或者是责备他,但是都没有。他抱住了他。麦克米兰教授轻轻地用手掌拍着他的后背,他说:“辛苦了,孩子。”

 

在那一瞬间,伊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眼泪流泻而下。那些沉重的负担,他欺骗教授,背叛朋友,一直被痛苦地奴役,在善恶之间摇摆,变成了垂落下来的眼泪。他的视线裹着一层泪膜,眼前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但知道他们正在靠近着他。他闭上眼,眼泪就被夹断,顺着脸颊淌下。他被再一次轻轻地抱住了,是阿曼达,她温柔地说:“伊索,没关系,说出来就好了。”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他走过的地方,他的朋友都来拥抱他,一个接着一个,他被一次又一次地宽恕着,并不长的走道,他走过去,像是正在走在一条赎罪的天路上。阿曼达、希林、伊莎贝拉、最后是惠特莫尔。惠特莫尔没有拥抱他,而是说:“我确实感觉很愤怒。”

 

“对……对不起。”伊索朝他鞠躬:“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因为确实是我做错了事情。”

 

“不啊。”惠特莫尔笑得露出了小虎牙,他用力地拍了一下伊索的肩膀,把他拍得倒退了好几步:“我是在说亚克斯利那个王八蛋,居然这么对你!你一定很纠结,一定很痛苦吧。”惠特莫尔说:“我感受到了,在你对我用遗忘咒的时候,你的眼睛在流泪,你当时魔杖都快拿不稳了吧?”

 

“你不怪我吗?我因为怯懦……欺骗朋友,又利用你们……”伊索颤声说。

 

“那是亚克斯利的问题啊。”惠特莫尔理所应当地说:“格林学长,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他抓住把柄利用。因为你最后还是回来,不是吗?在经过选择和纠结,你还是选择了朋友。那么,你还是我心目中最厉害,最勇敢的伊索格林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是像伊索第一次见到的一样充满着光和憧憬:“是我一直想要成为的人。”

 

最后,他用力地拥抱着伊索。

 

“但是伊索,你的行为依然需要受到惩罚。”麦克米兰教授温和地说。

 

伊索点了点头,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学校的一切处分了,无论是任何决定,他都要勇敢地接受,至少这一刻,他要像是一个格兰芬多一样离开。

 

“我们决定撤销你级长的职务。”麦克米兰教授道。

 

“啊?”伊索有些不可置信。其实级长给他带来的,负担远远大过了荣誉,他很早就不想做了。他更喜欢打魁地奇,但是繁忙的工作让他不得不挤占魁地奇的训练时间。可是大家又认为这是他应该担任的职务,他每一次想要提出来,又总会重新咽回去。

 

“怎么?舍不得?”麦克米兰教授开玩笑。

 

“不……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我还可以留在霍格沃兹吗?”伊索看着他:“我、我还可以继续跟大家一起学习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不太适合格兰芬多。我好像做不到像是希林,像是惠特莫尔他们一样,一往无前的勇敢。我真的适合继续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麦克米兰教授说,他凝视着伊索的眸子:“在亚克斯利想要伤害你的朋友的时候,你战胜了所有的恐惧,没有按照他说的在扫帚上做手脚,并且不畏惧惩罚,毅然决然地揭露他的一切,伊索,你同样拥有勇敢的心。勇敢并不是只有一种定义。”他笑着对伊索说:“你一直都是格兰芬多的学生,现在是,未来也是。”

 

“是啊,伊索。你一直都是我们格兰芬多的骄傲!你成为级长并不只是因为禁林的那件事,即使没有它,你也依然优秀。”希林说:“我们都是格兰芬多!”

 

“虽然我也很感动。但是麻烦你,希林盖伊斯,不要随便把我划到了你们格兰芬多籍。”阿曼达笑着说:“需要我提醒你吗?我是可是一个赫奇帕奇!”

 

“哦,没关系。”惠特莫尔大手一挥:“你可以当名誉格兰芬多!”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新鲜的说法。”

 

“格兰芬多的院长都在这里,我怎么敢随便乱说!”

 

伊索轻松地笑出了声,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毫无负担地开怀大笑,在他的朋友们的包围下,他终于获得了自由。

 

2

 

尤利塞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雨水。他的父亲连同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在校长办公室里商讨着对他的处决。他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发来了一封吼叫信怒斥他的愚蠢,尤利塞斯很少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不是因为他想要杀死同学,而是因为尤利塞斯被知道了这件事是他主谋的。在接到他的信之后,他就火急火燎地跟斯拉格霍恩教授联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承诺了一些什么,让一直明哲保身的教授出面,带着亚克斯利先生来学校里直接跟校长商谈。

 

在见到希林和惠特莫尔的时候,他们怒视着他,惠特莫尔看起来像是想要上来给他一拳。他最后被阿曼达和伊索拉住了,他朝尤利塞斯吐着口水:“你会进监狱的。”

 

尤利塞斯用袖子擦掉身上的污渍,他轻笑出声:“很可惜,我不会。”

 

他跟着教授、校长和父亲进去办公室之前,一眼都没有看阿曼达,一眼也没有看。

 

他知道他的结局。他不可能直接进监狱。他的父亲不会允许有一个罪犯的儿子,他仍要为自己在魔法部的前途着想。这件事只能被捂住,但尤利塞斯也不可能再在霍格沃兹待下去。他们正在为尤利塞斯的命运周旋着,而在旋涡中的他却觉得非常无趣。他依然很难感受到后悔,他跟他的父亲一样,认为他的错误是疏忽大意,让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他并没有把阿曼达的事情告诉父亲,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父亲如果知道了之后会如何评价他,如何评价他对阿曼达的喜欢——这样低贱肮脏的混血种,跟她的父亲一样下贱,跟她的母亲一样自甘堕落。

 

尤利塞斯想到他也对阿曼达说过这样的话,而她竟然没有生气。她知道,她拥有着能够让尤利塞斯比她更痛苦的利刃。所以他们现在正在一起痛苦,阿曼达还拥有她正直的朋友,她终有一天会从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她的朋友会安慰她:没关系,阿曼达,你跟你的名字一样,是永远被爱的女孩。只是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渣而已,没有必要这么为他难过。而尤利塞斯却永远地失去了,他唯一的、正直的朋友。

 

他们不能一起打魁地奇,也没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们兜兜转转,所有的愿望都落空了。

 

门被打开了,尤利塞斯以为是某个教授,但实际上进来的是汤姆里德尔。尤利塞斯淡淡地看着他:“你倒是胆子很大。”

 

“尤利塞斯学长。”汤姆礼貌地对他颔首:“我只是进来等斯拉格霍恩出来,我们待会要一起去一趟霍格莫德。”

 

“乔斯林、诺特、克拉布,他们都是你的人,对吧?也许包括沙克尔、甚至马尔福和沙菲克,他们都为你效劳?”尤利塞斯有些自嘲:“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早就布下了圈套,看来我输得不冤。你现在来找我是做什么?来看看失败者的丑态吗?”

 

“当然不是。”汤姆微笑着:“只是想着一起共事了这么久,出于礼貌应该来看看学长。”

 

“直接说你的目的吧。”尤利塞斯已经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了。

 

“我想学长在学校这么多年,知道的秘密应该并不只有伊索格林这一个吧。我知道,您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别人的软肋,然后让对方为你效力。”汤姆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尤利塞斯冷笑:“你觉得我会让你踩着我的身体往上爬,去构建你的势力吗?”

 

“当然不会,我想也是不会的。”汤姆不紧不慢地说:“只不过尤利塞斯学长,你离开了,可是阿曼达学姐依然在学校里。我记得她的魔药成绩并不是很好,学长你喜欢她是吗?那为什么不多为她补补魔药学的课程,你觉得如果她在魔药课上发生了意外可怎么办?或者不是魔药课——而是又一次重蹈覆辙,她无意中再次进入了禁林,遇到了比森蚺危险得多的生物。”

 

尤利塞斯看着汤姆,对方并不着急他给出回复,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的摆件,金属小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尤利塞斯的心上。在他发现别人的弱点,把它们牢牢掌握在手中,逼迫对方屈服,为自己效力的时候,他想得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他会因为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爱,那些柔软的爱变成了自己的软肋,变成了汤姆里德尔手中的把柄,他像是伊索格林一样,无法挣脱。

 

只要这样的爱还存在,他就永远不可能逃脱。

 

汤姆已经从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了答案,他又紧接着提出:“我听诺特,我的室友告诉我。在魁地奇的球场外,学长跟马尔福曾经有过一番对话。我觉得学长应该不会多此一举。”

 

“是的,他试图用他并不在乎琼纳斯的死活来麻痹我,我把他说的话都录了下来。怎么?你跟马尔福也有仇?”尤利塞斯看着他。

 

“哦,当然不是。”汤姆低柔地说:“只是他不太相信,总是怀着很天真的想法,在友谊这方面。他认为他跟沙菲克的友谊是那么稳固,永远不会被任何外物破坏。已经到了如今,却依然有这样幼稚可笑的想法,学长你不认为,作为朋友,我应该帮助他吗?”

 

他嘶嘶地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所认为不会改变的朋友,在有一天背叛了他,他依然能够说出那样天真可笑的话吗?他依然会认为,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吗?”

 

虽然尤利塞斯的下场的罪魁祸首按道理来说是里德尔,但是事已至此了,他找不到能够在里德尔这边扳回一局的,那么给马尔福下绊子也未尝不可。他把那些东西的藏匿地点都告诉了里德尔:“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可惜我看不到了。”

 

“汤姆?哦!我想起来了,我今天要跟你一起去霍格莫德,看我这个记性!”斯拉格霍恩教授拍了拍脑门,亲切地对汤姆说:“好了,我这边的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吧。”他看都没有再多看尤利塞斯一眼,尤利塞斯耸了耸肩,在校长痛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里,跟上了他父亲的脚步。

 

外面还在下雨,非常大的雨。尤利塞斯的魔杖已经被收缴了,父亲也没有想到给他来一个防水咒语,所以他整个人都置身在瓢泼的雨水里。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霍格沃兹城堡的大门,他知道,离开这里之后,他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他还会去上学,去德姆斯特朗,或者是其他魔法学校,但他再也不能说他是霍格沃兹的学生,因为他已经被这里除名。

 

他走着,父亲一言不发,他也没有说话。在他即将走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被施了一个防水防湿,尤利塞斯眯起眼,在大雨里转过头,他看到在大雨里,有一名女巫骑在扫帚上,远远地悬浮在半空中。她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她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雨滴落在她的身上,脸颊上,但她像是没有感受到冰凉一样,一直看着尤利塞斯离开的方向。

 

尤利塞斯在那一刻切身地认识到,她爱他。

 

而他注定要为此承受痛苦。因为他们的爱情已经成为了地下的暗河,它们静静地流淌,它们存在,过去存在,现在存在,未来也会持续地改变着地下的地貌。但是再也无法直视阳光。

 

3

 

在尤利塞斯离开霍格沃兹的那一天,迪佩特校长在礼堂宣布斯莱特林最后获得了学院杯,周围的布设都变成了银绿相见的颜色,斯莱特林长桌这边发出兴奋的尖叫和鼓掌声。琼纳斯一脸莫名其妙地接受着大家投来的赞美的目光。

 

“好大的雨啊。”维吉尔对阿芙拉说:“待会回去坐列车的时候,黑湖上肯定浪特别大。”

 

这一个学期在一场大雨中开始,又在一场大雨中结束。

 

有人在屋檐下避雨,也有人在暴雨里被淋湿。

 

——

这个学期结束了。最后一章把一切都做了一个了结,伊索终于自由了,他被宽恕被原谅了,被他高尚的朋友们告知:你同样是勇敢的伊索。尤利塞斯和阿曼达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阿曼达在雨里凝视着尤利塞斯离去。也埋了一下之后的一个线。


汤佩当然不会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在汤姆意识到佩格其实是人类之后,其实会有一个转变的。呃,虽然很难说,我一定会发很甜的糖(?)我个人不是特别擅长写恋爱2333333至于阿布,在塑造他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非常感谢大家。不过主线还是汤佩,因为佩格本就是不动摇的爱。她一定会主动地回来。“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主要还是得循序渐进地来,我觉得三年级可能会多一点糖(也许)


把我很喜欢的一段贴出来:


还有人在看我吗?汤姆压低了声音,假装看橱窗里的文具。
有啊。佩格说。
哪里?他皱着眉头。
他的面前升起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久雨后难得的阳光晕洒在属于蛇类的竖瞳里。

她说:是我呀。


——


凝视你的眼睛,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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