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可以死亡，远方可以死亡，但是我的梦还活着。
我什么都没有，还尚有愚痴，仍愿抱梦而眠。
01
赵杨一出生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有三个名字。
赵杨，赵子杨，赵子阳。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还挺带感的。
高兴的时候他叫赵杨，不高兴的时候叫赵子阳，心情一般般的时候就叫赵子杨。
这样炫酷的技能周围完全没有人感觉奇怪。
就算他今天叫赵子阳明天改成赵杨也不会有人问他是不是写错了。
这样的特殊的技能是不是意味着他将会承载巨大的使命比如拯救世界之类的？
小时候的赵杨总是紧皱眉头看起来像个小老头。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这是属于救世主的神圣使命感。
但是一直到他走进高中，他也没有等到来个怪兽袭击城市，或者山崩海啸世界末日之类让他一展身手名扬天下的事情。
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赵杨/赵子杨/赵子阳。
考试成绩在及格线上下徘徊，打篮球只能眼瞅着别人灌篮耍帅姑娘们尖叫，情人节看着别人秀恩爱他独自一人吃狗粮。
除了腿毛之外没有其他特长。
本来还有个头发特长的，被纪检部检查仪容不合格强迫他把他文艺青年的忧郁长发推成了板寸，那瓜瓢子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能把自己丑醒。
即使如此，赵杨还是心怀梦想的。
他的梦想就是在学校门口摆个煎饼果子摊位，每天不用排队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
诶诶诶？你内什么表情？这个梦想很可笑吗？很可笑吗？
为什么语文老师要给他的作文打不及格呢？
为什么呢？
赵杨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三个名字一样。
02
“赵杨，你说话怎么那么搞笑啊。”赵杨暗恋的女孩子对他笑。
“好笑吗？没有吧。”赵杨回答。
“在周记上写什么成为救世主拯救世界的，你多大啊，还做梦呢。”赵杨同桌也附和。
“为什么不可能呢？超人在成为超人之前也只是普通人啊。”赵杨很认真地辩解。
“如果做不成卖煎饼果子的，当超人也很有意思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笑成一团，“赵杨你以后就当段子手算了。”
赵杨没有笑。
就像小丑能够逗笑全场观众，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开心一样。
他们都说他幼稚不成熟。
说成为救世主什么的太搞笑了。
但是至少他来过，努力过，也曾做过梦。
很多人的梦，已经被时间盗走了。
今天的赵杨，名叫赵子阳。
他依然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03
“队长，早啊。”队员跟赵杨打招呼。
“早啊。”赵杨回答。
他端着洗脸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跟六七年前没什么区别，俩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面无表情的时候有几分威严，看着挺唬人的。
他咧了咧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哭似笑地扯着嘴角。
嗯，笑起来的时候丑爆了。还是不要笑了。
今天也依然假装高冷的赵杨队长走出了盥洗室。
“队长早！”队员看到他连忙站直。
“早。”赵杨点头。
04
临海战队，但是根本就没有临海。
内陆旮旯的一个中等城市，离海千儿八百里远。
河倒是有几条，夏天的时候赵杨总是光着膀子跑到河里捞几条鱼给队员们改善伙食。
其实临海食堂味道还是不错的，比起高中食堂好几百倍。食堂大妈知道他喜欢吃煎饼果子，每天早上都特地给他做。
有时候记者问他为什么一直不离开临海战队，他其实很想回答其实因为大妈的煎饼果子技术还没有偷师成功。
但是这样的回答不够高大上，不够成熟，所以他说，“因为我想和临海的大家一起实现梦想。”
岁月是把杀猪刀。
赵杨的棱角也渐渐圆滑。
他知道什么话说出来别人会笑话他，什么话是别人爱听的想听的。
梦想这种东西。
谁都有过啊。
小时候笃定地说自己要成为科学家，长大后因为世俗蹉跎，开始嘲笑以前的自己。
但至少在说“我以后想要当科学家”这句话的那个瞬间，自己是真的心怀梦想的啊。
05
“我是要成为第一气功师的男人！”
十八岁的赵杨意气风发，眉宇间是未脱的稚气和初生乳虎般无畏的孤勇。
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衣，笑起来还有酒窝看起来有些像幼稚的邻家少年，每天还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在习题册里消磨青春啊，但是这时候的他已经是临海队长了，就算遇到了新秀墙被撞得头破血流迎着那些流言蜚语他也不能哭，他操纵着他的海无量站在赛场上，他是临海的队长啊，他应该坚强，他必须不负众望。
那时候烦恼是真多啊，战术指定、队友磨合、战队和俱乐部之间的人事关系，甲方赞助商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还有老板总是对他的不信任。
但是那时候也是真的无所畏惧啊，因为才十八岁啊，他有什么可以怕的？他可以摔跤也可以遍体鳞伤，等到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那时候他从来不去想未来。
因为他相信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还有那么多时间去创造未来。
“我是要成为第一气功师的男人！”
赵杨在馄饨摊突然站起来，引得周围人侧目。王杰希还老神在在往嘴里塞馄饨，就赏了他个眼神，杨聪那时候还是要脸的，看着别人异样的目光燥得慌，把赵杨给按在座位上，“好好好，你是吴雪峰男人。”
“我不是要成为吴雪峰男人，我是要成为打败他的男人！”赵杨执拗地辩解。
“你看你哪天泡到了吴雪峰不就想让他往东就往东想让他往西就往西了吗？不比打败他还有成就感？”杨聪继续忽悠。
“好像很有道理。”赵杨沉思了片刻，一拍大腿，“我是要成为泡到第一气功师的男人！”
王杰希这时候突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张伟和邓复升紧张地以为他准备就“是泡吴雪峰比较爽还是打败吴雪峰比较爽”这种送命题进行一番讨论。
然后他开口，“我还要一碗馄饨。”
张伟邓复升绝倒。
那一年，赵杨十八岁，他的临海再一次倒在了嘉世面前。他再一次败在了吴雪峰手上。但是他未曾气馁，他的眼中依然有明亮的希望。
十八岁的赵杨，他依然相信努力一定有回报。
十八岁的赵杨，他什么都没有，但仍然还有心气，还有夺冠的渴望，还有所有少年都应该有的轻狂。
十八岁的赵杨，不知道未来的模样，所以仍有孤勇一腔。
06
赵杨虽然一直妄图假装高冷，但是他是一个笑点很低的人。
听到“十八岁那年我背井离乡从此家乡再也没有了井”这种冷笑话能够乐半小时的那种。
按照杨聪的话说，赵杨这家伙，一天有十二小时在讲冷笑话，剩下的十二小时就在笑。
赵杨掰着指头数了数，这样的话他就没有时间睡觉了，所以这句话根本就不科学。
“你怎么知道你睡觉的时候没有在笑？你照镜子了吗？”杨聪理直气壮。
赵杨想了想，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床头摆了个摄像机，全程录像。
第二天早上快进看完了录像，然后把视频打包发给了杨聪。
海无量：我睡觉的时候没有笑，不信你看。
风景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人居然真的睡觉的时候录像了还把视频发给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杨你是不是有毒
海无量：按照科学常理我应该是不含毒素的，小时候我被猫咬了一口，现在那只猫还活蹦乱跳的可以证明我没有毒
风景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聪总是说他笑点低。
然而赵杨坚持认为全联盟笑点最低的应该是杨聪，只是他自己没感觉而已。
07
赵杨很羡慕王杰希。
不是因为他得过两个冠军，也不是因为他天分高操作好。
不瞒你说，他一直很羡慕王杰希的大小眼。
“你是在嘲讽我吗？”王杰希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赵杨认真地摇摇头，“大小眼多好多有特色啊，你看我长得一点特色都没有，走在路上粉丝都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聪笑得前俯后仰。
赵杨又看向杨聪，“我也很羡慕你。”
“即使你退役了，别人只要看到洋葱就能想起你。”
“……”杨聪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才是洋葱你全家都是洋葱。”
“不。你才是杨聪，你的全家就是杨聪的全家。”赵杨冷静地反驳。
“我拒绝跟你聊天。”杨聪泪流满面。
08
“你开心吗？”不记得是因为什么，有一次邓复升问赵杨。
“我开心。因为今天我叫赵杨。”赵杨回答。
邓复升有点摸不着头脑，感叹了一句，“我一直感觉你挺奇怪的。”
“咦我也感觉你很奇怪。”赵杨说。
“我怎么奇怪了？”
“你为什么叫邓复升而不是邓复生呢？每次打你的名字还要改掉最后一个字好麻烦啊。”
“……你不知输入法有个记忆词库功能吗？”
“有吗？”
“你打zjl第一个出来的是周杰伦还是张佳乐？”
赵杨掏出手机输入，然后回答，“都不是，是涨价了。”
“…………”
“再见。”
邓复升决定给赵杨发一面冷场小能手的锦旗。
09
张伟是个普普通通的选手。
我知道你不记得张伟是谁。
你也不用在乎张伟是谁，只要知道他跟赵杨一样是联盟现役的两百多职业选手之一就行了。
他跟赵杨同期出道。
不幸的是。
他跟赵杨关系很好。
“其实王杰希一直被我们蒙在鼓里。”有一次赵杨对张伟说。
“？？？”
“然后他就被我们闷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有一次我用搜狗搜到了杨聪。”
“然后？”
“没有然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截图发给他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伟表示他只是个小透明选手，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友谊。
10
王杰希是一个一直叫赵杨为赵子阳的人。
“你太较真了。太较真的人活着累。”王杰希对赵杨说。
“我不累。”赵杨摇摇头。
虽然很多人说是临海拖累了赵杨，说赵杨留在临海不值得，但是赵杨一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是一个很较真的人，想要做的拼命也要做到。
十八岁那年他辍学加入临海，他就没有想过要离开。
他们说，赵杨是临海的“救世主”。
如果没有赵杨临海早就出局了。
赵杨想，如果要对得起“救世主”这个称呼，他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啊。
虽然临海还是离季后赛很遥远，虽然临海每年这个漏洞那个危机，虽然临海内部结构混乱前途灰暗。
虽然赵杨偶尔也会灰心丧气会气馁想要放弃。
但是他终究没有。
在临海放弃赵杨之前，他绝对不会放弃临海。
他一直都有更好的选择，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为临海殉葬。
11
赵杨退役。
他不知道是他放弃了临海还是临海放弃了他。
他只知道，临海已经不需要他了。
临海的预算支付不起全明星选手的薪资，就算他自降薪水也临海也承担不起神级账号的期待。
无论是高龄全明星选手赵杨，还是神级账号海无量，曾经是临海的标志，临海的荣耀，现在只是负担。
所以赵杨选择退役了。
“我来过，也努力过。”赵杨在记者会上说。
“我不后悔。”
赵杨背着包离开了临海。
那是一个大晴天。
临海的救世主，结束了他的征程。
12
退役之后赵杨真的在大学门口支了个摊子卖煎饼果子。
从临海食堂大妈那里偷学来的技术现在派上用场了。
不过现在的他就算不用排队也不想吃煎饼果子了。
在临海的七年，他成功把煎饼果子给吃腻了。
等到闻到煎饼果子香味第一反应不是嘴馋而是反胃的时候，赵杨知道，没有什么能够天长地久。
喜好，梦想，信念，都一样。
卖煎饼果子的时候有学生一边等一边讨论荣耀。
“诶诶诶方锐的海无量又在擂台上一挑三了。”
“哎呀，对手就是个小战队而已，有什么惊讶的。”
“说起来，海无量之前的操作者是谁来着？”
“我记得姓赵，是不是叫赵云啊？”
“赵云是三国里面的！”
“以前好像是临海战队的吧。”
“临海战队？我前几天看新闻是不是说资金链断了解散的那个？”
“好像是的……诶老板？饼快糊了！”
赵杨把饼递给他们，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他知道没有什么能够天长地久。
他知道一切都会变化。
海无量的操作者会变，临海会变，梦想会变，连他也一直在改变。
世界每天都是日新月异。
有些东西注定被碾压在时间的车轮下。
不会回头。
“那个……请问你是不是赵杨？”有人迟疑地问。
“今天，我叫赵子阳。”赵杨回答。
13
故事结束了。
赵杨依然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