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那些疯长的野草啊

食物语子推燕


好像可以解禁了,之前写的,还挺喜欢的,大家可以随意看看的青春疼痛小说(?)



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子推燕听到有人在问他,恍惚的夕晖,橘金色晕景散发着让人昏愦的黏糊糊的气味。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才看清楚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少女,她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次,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呢?子推燕同学。


 


不记得了。子推燕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偏向了窗户外面。其实窗户外面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初春是一个很尴尬的季节,冰雪刚刚消融,融化的雪水流进下水道,或者是沉入松软的土壤里,枝头上是嫩绿的芽,可看过去还是会让人想到让人沉闷得透不过气的冬天。燕子飞出去,又到了飞回来的季节。它们衔着树枝,很勤奋地筑着巢穴,一点、一点又重新堆积起来。


 


从转校到这间学校起,他显得一直都不太合群。背着书包报道的时候刚好是升旗仪式,班主任对他说:你就站在最后去吧。他沉默地走向队伍的尾巴。没有孤立、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大家像是寻觅着同类气味的小动物一样,很自然地会跟与自己相似的的人走到一起。子推燕因为身高的原因,一直都站在队列的最后面,或者是坐在最后一排,如果站起来的话,很容易引人注目,他时常会想,如果生得矮小一些,是不是会不那么奇怪。


 


她是和子推燕很不一样的人,穿着统一形制校服的少女,膝上两三寸的短格裙,白色的衬衣扎进裙子里,逢人带着三分笑意,好像每天都有很开心的事情一样。她是大家都信赖的班长,很合群的优等生,身边永远不会缺少朋友。升旗仪式开始之前,她从队列的最前面开始点名,一直走到了子推燕的面前,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子推燕的金色的眼睛:你好啊,子推燕同学。她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递到子推燕的面前:是这样写的吗?


 


每一次做早操的时候,她都会点名,把没有来的人和请假的人名字记下里。从队列的最前面走到尾巴上,一步、一步,很缓慢地挪动到子推燕的面前,站定脚步,在大家的背面小心地整理裙褶,她忽然转过头问他:子推燕同学转学过来之后,有不适应的地方吗?


 


子推燕沉默着摇了摇头。


 


因为老师有找过我说,觉得子推燕同学好像总是独来独往的样子,担心你是不是还不太适应陌生的环境。如果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问我的哦!她弯起嘴角,明丽又自然的模样。


 


谢谢。子推燕轻声说: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是子推燕同学问我的第一个问题,让我把脑袋高速运转起来,绝对会认真回答的!她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露出了严阵以待的表情,好了,来吧!


 


是因为老师说……所以才来问我的吗?子推燕说,要是觉得困扰的话,不用理会我的。


 


看到她一贯能言善辩的她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子推燕觉得自己可能反而说了一些让她困扰的话,他磕磕碰碰地解释:就是那种即使不浇水也没有阳光,种在角落里也不会死掉,反而会更加茂盛的植物……你把我当成这样的东西好了,没有必要费心照顾我的。


 


不是啊,子推燕。她说,不是因为老师的要求、也不是因为觉得你形单影只而可怜你,而是我自己想这样做。已经结束了早操,大家都三三两两地散开,朋友之间轻松地聊着昨天的肥皂剧,流动着的人群和静止在队伍最尾端的两个人,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喧嚣嘈杂的人声里,很清晰有力地传到了子推燕的耳朵里:是我想要跟子推燕同学说话。


 


子推燕忽然地,从肩胛的位置开始瘙痒和刺痛,隐约间像是有很轻的绒毛在血管里挣扎地想要冲出皮肤。他垂下修长的脖颈,睫羽微颤,遮蔽着金色眸子里的情绪,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一起听到远远的有人在叫他们两个的名字。


 


一起回去上课吧。她又恢复了以前的语气,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是一瞬间,她就很轻松地从沉默的气氛里脱出了,还能够伸出手把子推燕也拉出来。子推燕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是只属于她的天赋吗?能够把一切尴尬的情况都正常化,好像那些负面的情绪永远都不会侵扰到她。


 


还留在原地的人,依然在湿地里子推燕,情绪像是野草枝蔓一样疯长,逐渐把他淹没掉。那绿色的海洋,在不被阳光照耀到的地方也呼吸着、舒展着,苔藓和蔁子形成的肉质的森林覆盖在他的世界里,草叶锯齿摩擦皮肤一样无名的瘙痒和疼痛扎着他的后背。


 


 


 


子推燕的身体不太好,所以体育课的时候都在教室里自习。坐在靠窗户的最后一排,偏过头就能够看到正在烈日下热火朝天地打着排球的班上其他同学,比起类似于羡慕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更多的是觉得有些钝钝的感觉,有些应该在此时产生的情绪被装到了塑料袋里去,隔着一层塑料薄膜触摸过去,被过滤过一样。一直提不起精神,梦里也总是这种很亮很刺眼的阳光,陌生又熟悉的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有时候甚至都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趴在桌子上面,用校服的外套盖在头上,遮蔽过于刺眼的阳光,也有一种很鸵鸟心态的感觉——躲在衣服下面,就假装自己已经消失了吧,不需要有人注视自己,不是因为被冷落而自暴自弃,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想需要。潮湿的、黏糊糊的天气里,橘色和红色难舍难分的太阳找不到死角的地方,长出一簇簇的菌类生物,有着细小的绒毛,碰上去会觉得痒痒的,像正在被舔舐一样。


 


很轻微的脚步声,沙沙的,子推燕数着步数,绕过讲台,走到他的面前,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有些忍不住微抬起头,从暗暗的角落里撕开很小的一道缝隙,露出一双鎏金色的眼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很像是在大雨里相遇的两只蜗牛,正在谨慎地用触角相互确认:是同类吗?这里是安全的吗?雨水把他们都淋得透湿。


 


按照正常的构想……是打算履行班长的职责来关心一下落单的同学的。她的语气很轻快:但是这样做的话,子推燕同学一定会想躲着我吧。像这样自说自话地就硬要把人拉到集体里去,让所有人都保持相同的步调,我觉得是很无理的请求。


 


子推燕眨了眨眼睛,注视着她微扬起的唇角,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到处是飞舞的金色尘埃,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子推燕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能又重新埋下头,笨拙地偷偷吸气。过了一会,她看到子推燕从校服的外套里悄悄地递出了一张小纸条,指尖在碰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受惊一样地撒开手,又缩了回去。


 


她拿起那张纸条,在绿色的格子的作业本上,有一只用黑色的水性笔画的燕子。


 


 


大家都知道,很不合群的子推燕同学只会跟班长说话,连老师也都说:这是只有你能够做到的事情。让子推燕参加集体活动,被蒙住眼睛,转得晕乎乎的,找不到任何方向,好像往哪边踩一脚都是深渊。他呆呆地站在旷野一样的操场上,忽然在很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很小声的:子推燕。在地图里也没有记载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坐标,他朝那边走过去,伸出手抱住她。


 


我们是在作弊欸。被抓住的时候,她小声地在子推燕的耳边说:所以应该一起接受惩罚。


 


在哄闹声里,她唱歌,子推燕笨笨地跳舞。三月的风裹挟着草籽,沙沙地擦过子推燕的脸颊,他在跳舞的时候,感觉有细小的绒毛正在轻轻地碰着他的皮肤,有些东西开始汲取营养,要长出来了。他毫无知觉地低下头看着她,她一边哼着歌,一边为他轻轻地拍着手掌。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围着他们,毫无恶意地在大笑。


 


一起被人群围住的我们,悄无声息的我们,一起作弊,然后被惩罚的我们。


 


 


 


是在恋爱吗?子推燕原本只是想进去拿掉在抽屉里的笔,却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往旁边躲了一些,藏住了自己的影子。


 


在做值日的她正在跟别人闲聊着,她还是那样举重若轻的语调,笑嘻嘻地问: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你们两个很亲密啊,好像一起有什么秘密一样。子推燕同学平常都不怎么跟其他人说话的。对方也随意地说着,我们还偷偷地讨论,觉得你们两个很般配呢。


 


子推燕闭上眼睛好像都能够描摹出她的神态,抿着唇只是笑,他等了很久,一直到那个女生把椅子竖了起来,离开了教室,他也没有等到下文。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因为太阳正在很快速地坠落,所以他的影子很快就暴露了他的存在。


 


她对子推燕招手:嗨,你还没有走啊?


 


完全没有被偷听到秘密的紧张。她好像总是有这样合理化尴尬的从容。


 


因为这不应该是秘密啊。她擦着黑板,粉笔灰簌簌的,也像是空气里的尘埃一样被晕染成金粉。无论是回答,我跟子推燕只是朋友,还是回答,没错,我们是恋人,好像都不是很出格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回答?子推燕闷闷地说。


 


因为……她忽然转过身,一贯带着笑容的少女这一次没有扬起唇角,她平和地注视着子推燕,像是在他金色的眼睛里接受着一场审判,她说,我还有不能坦然说出来的秘密。


 


子推燕,我不是诚实的人。她继续说,我对你说过不希望子推燕同学因为一定要合群的想法而让自己困扰这样的话吧?可是我在说谎。心里想的其实是更希望自己成为最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存在。说漂亮的话,心里却是很自私的念头,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谎,而且表里不一。


 


子推燕看着她,比起坦诚自己的罪行,她更像是在一步步地走近他。


 


这是我的秘密。她有些释然地吐出了一口气,总觉得说了出来,反而是把问题抛给了你——可是与其一直被这种念头折磨着,还是觉得坦诚地说出来更好吧。哪怕被你讨厌,不再觉得我是很好的人也在所不惜。你看,我又是在做自私的事情了。


 


子推燕站到了她的面前,忽然轻轻地拥住了她,在她的手环上去的时候,发现在他肩胛骨的地方有奇异的突起,在他的默许下,她伸出手很轻柔地抚摸上去,那里是像是翅根一样的突起,透过很薄的春秋季的校服衬衣能够看到灰褐色的绒毛。崎岖不平的、奇怪的、异常的,那是属于子推燕的翅膀。每天夜晚它都会抽痛,骨骼嘎吱地响,生长痛一样如影随形。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燕子。子推燕说:草籽一样落下去,就生根了,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拔除掉。


 


这也是我的秘密……他轻声说: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接受惩罚了。


——


被屏了,再试一次

评论(2)
热度(163)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2021-05-22

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