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如履刀尖。
01
肖云从小到大都是那胡同里的街机小霸王，几个游戏币能够赢一箩筐的玩意回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跟人打赌的小弹珠几包辣条泡泡糖什么的，家里也不把他当回事，还总是骂他玩物丧志。
丧志是丧志，却也不是玩物丧志，他肖云天生就没有读书的那个命，根本在板凳上坐不住，看着那些数字字母就脑壳疼，再加上老师一遍遍地把他拖到讲台上批评，打他手心，他更是产生了逆反心理。
他总是不屑地瞥一眼那些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你们读书行拍老师马屁行，谁敢跟我去游戏厅去比一比？其实啊，也不过是为了试图在自己优势领域寻找一丝安慰而已，他是不会承认他会嫉妒那些被老师被家长表扬称赞的乖孩子的。就像他不会承认当他赢回了很多东西捧到妈妈面前她只嫌恶一把把它们拍开，“肖云你就不会学点好的？”
肖云你为什么不去学点好的？
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愿意而已。
十六岁的肖云翘着腿坐在网吧里手指翻飞，他骄傲地看着屏幕上的荣耀，瞥了一眼被他打败垂头丧气的男孩，“喂，就你这个水平还敢炫耀？”
他猛地抬起头，也是不屑地看了一眼肖云，“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跟他们去比啊！”他遥遥指了一下网吧里贴是微草战队的宣传海报。
肖云一拍桌子起来准备找那个人理论，但他不知道怎么的又看了一眼那张海报。
那样的绿色突然撞进他的心里。
你们说我玩物丧志，我就是要证明给你们看。
是的，我不会读书，我也不会讨人喜欢，但是我能够也能够在我擅长的领域发光。
现在肖云才十六岁，他的人生还刚刚开始。
他不在乎未来他会面对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会通往哪个彼方。
他满胸腔的都是张狂的少年意气，他相信自己的战矛能够挑翻一切阻碍。
02
肖云跟周烨柏还有柳非同期出道。
在训练营里肖云天赋就显现得比他俩要好一些，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疏忽被他俩反杀，但是大多时候肖云的赢面还是更大一些的。
在训练营的时候每次队长来检验他们，肖云都会急冲冲地赶在第一个，即使每一次都被队长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但是只要有一点点高级操作他就试图在队长脸上找到一丝惊艳的神情，但是没有。
王杰希的面色依然是淡淡的，他拍了拍肖云的肩膀，没有说话。
肖云没有办法从他的脸上辨认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检验训练营其他成员也是这样的表情，高深莫测，肖云想破脑袋也不能从中窥探到哪怕一点点王杰希的心情。
肖云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自己已经是很努力了，他没日没夜地训练复盘，重复枯燥机械的事情却还甘之如饴，他要是读书有这个劲头都能上北大了，但是他还是很难从队长的脸上看到满意的表情。
但也没有怎样的斥责，即使他因为分心导致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几乎是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他都不敢抬起头看队长，他咬紧嘴唇甚至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他是嚣张的，总是嘲笑周烨柏嘲笑柳非，他最喜欢在队长在的时候炫技，故意大声说什么，想让队长的眼神往他这里停留一秒钟，但是那都是无用功。
肖云低着头想，大概在队长眼里，他就像一个无知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吧。
但是王杰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别紧张，就像平常训练一样，我们再来一次吧。”他眉眼舒缓，并没有肖云想象的责备和失望。
他从这简短的安慰里得到了无端的力量，他的角色举起战矛又奔向魔术师，奔向他的队长。
即使这一次依然是失败，甚至肖云也从没有想过要战胜队长，因为在他心中，王杰希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也是他们永远坚实的灯塔。
所以当高英杰在新秀挑战赛上战胜了王杰希的时候，肖云会感觉天崩地裂。
他不敢相信。
他知道高英杰的天赋很好，比他要好很多，从队长平时的关注度也能够看出，他是想把高英杰培养成下一任接班人。肖云暗地里也总是在跟高英杰比较，虽然同为正选队员，但是在和高英杰日常pk的时候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原来这就是天赋的差距。高英杰总是能在肖云没有办法想象的角度逃脱，仿佛本能般的，平常腼腆的大男孩在赛场上锐利得无法想象，而平日里嚣张的肖云，却被撵得四处逃窜。
他也曾经不甘心，是的，他从来都不甘心。
但是在天赋面前，他不得不低头。
他努力，高英杰也在努力，甚至高英杰比他努力更甚，因为他承担了队长沉重的期待。
那肖云呢？是不是微草里可以被随便替代的角色？就像李济前辈一样，当柳非出道，他的出场机会就少了很多，说是正选队员，但是跟轮换也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肖云的未来吗？
他突然想起他跟着队长一起去训练营里，他还嫌去训练营看小鬼头很无聊，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他转头回来就看见王杰希站在一个男孩背后，专注地看着他的屏幕，那样认真，噙着笑意的表情是肖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几乎是恐慌地走到那个少年电脑前面，看了一眼角色，看到是魔道学者心里就安心了许多，幸好不是战斗法师，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
他望着地板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下来的光斑。
要不然，他也会被放弃吗？
肖云在那一刻醍醐灌顶，他明白自己为什么永远没有办法让队长满意了。
因为曾经见过惊才绝艳，所以肖云之流也只是平庸之辈罢了。
肖云知道，他不是天才，他最多算得上是有些天赋的选手，但是和天才这个词，还有巨大的鸿沟。
他总是心里瞧不起柳非和周烨柏，瞧不起乔一帆。
但是他又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的，平庸之人呢？
03
肖云是看不起乔一帆的。
这样的看不起其实也就是孩子式的排挤，带着没有成熟的孩子的无知和恶意。还有成人般的优越感。
肖云周烨柏和柳非三个人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团体了，就像刘小别和袁柏清的关系向来更好一样。不过也都是成年人了，也没有什么相互倾轧这种剧情，不管怎么样大家也都是一个队里的，最多也就是肖云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跟刘小别他们不那么熟悉罢了。
虽然一直认为自己天赋虽然比不上高英杰刘小别，但是比周烨柏还是绰绰有余，但是他还是相信物以类聚。所以对能够跟微草的未来高英杰关系很好的乔一帆，他一直都有些嫉妒。
明明是个吊车尾的，你有什么资格？
即使他也只是这样关系好其实就是基于同期且性格相投，并不无关其他，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就像柳非明明知道有时候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好听，但是还是有时候忍不住说出来一样。
也许他也只是试图从乔一帆身上找到些许安慰感，至少我跟他不一样，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微草彻底结束职业生涯，而我……
而我。
“有没有兴趣来打职业联赛？”肖云在兴致冲冲地冲向君莫笑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句话，梁方扭头看了肖云一眼，“肖云你愣着干嘛？”
“……如果可以，我现在想对你发出认真的邀请，邀请你来我们俱乐部试训。”肖云试图去忽略王杰希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从不远处传来，连一向读不懂空气的柳非都投来了安慰的眼神，肖云反而没良心地瞪了柳非一眼，隐去了眼底的红色。
他操作着自己的战斗法师冲向君莫笑，好像毫无章法只是宣泄一样，君莫笑还在那边开嘲讽，“这也是职业选手的水平？”
肖云没有说话，又冲了上去，用战矛斩向君莫笑的退路，他惊讶地啧了一声，“还不赖嘛。”
我可是微草的职业选手啊。
肖云那一刻心无旁骛地又冲了上去，即使他知道队长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来，即使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变成队长满意的模样，即使他知道他会倒在君莫笑的千机伞下，即使他知道，有时候努力无用。
但是，他可是微草的职业选手啊。
肖云以为那个姑娘肯定是答应了队长，即使他也知道她可能还要很长的路要走，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威胁到肖云的地位的，但是他心里就是堵得慌，就算后来周烨柏告诉肖云，那个姑娘拒绝了队长，表面上跟刘小别他们吐槽这个姑娘脑回路实际上心里是窃喜的。
但是他也有些恐慌，这次这个姑娘拒绝了，那下次呢？
而这样的恐慌到乔一帆签约到期离开微草达到了巅峰。
除了高英杰，微草没有人去送乔一帆，整个训练室是安静的。就好像平日里队长在训练室里大家噤若寒蝉一样。肖云扭头看了一眼最靠近饮水机的地方，曾经瘦弱的少年已经背着行囊离开，山高水远可能不复相见。
他和乔一帆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平时也没少让他跑腿，但是看着他走了还是感觉堵着慌，连柳非也不太高兴，她中午吃饭的时候扬起头来问肖云，“你们说，我会不会也有一天跟乔一帆一样？”
周烨柏在旁边安慰她跟她说她跟乔一帆不一样，但是肖云却说不出话来。
他恍惚间回到了训练营时期，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被战队签约，还是由于各种原因被劝退，背着行囊回到家里，接受他们的嘲讽和谩骂，接受曾经被自己抛弃的人生。
他不愿意这样，他不愿意！！
而嘉世挂牌出售后，他听说人事部的经理去找嘉世训练营准备谈那个新人战斗法师，据说队长十分重视，他再一次感觉自己被挂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他知道电子竞技是一个优胜劣汰的环境，当你状态下滑或者有新秀出现，必然会替代你的位置。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屁股下面的正选位置何尝不是从状态下滑的前辈手上抢来的？
所以，现在就是轮到他来体验这种感觉了吗？
我是微草的选手啊，我打败了训练营多少战斗法师才能够站到赛场上，我重复了多少个夏秋的训练我才能够在赛场跟上队长的脚步。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随便一个人就能够替代我，我不相信我的努力是无用的，队长请你告诉我，告诉我！！您是否是要……放弃我了？
就像对待乔一帆一样？
肖云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队长说，但是这样的不忿甚至是怨怼在看到队长疲惫的双眼和依然挺直的脊背却突然咽了下去。
他是不甘心，他是满腔不满。他从加入微草的那天起就没有甘心平庸过，被刘小别高英杰袁柏清压了一头，有时候连梁方存在感都比他强，他从来都不甘心平庸。
但是他的价值被一次次否定，他在微草如履薄冰，生怕哪天训练营来了个惊才绝艳的战斗法师，他就不得不沦为替补，甚至离开微草。
他不甘心，明明他也是有天赋的，为什么他还要忍受跟乔一帆一样战战兢兢的感觉？
凭什么？
他每天都在恐慌，因为唐柔而恐慌，因为邱非而恐慌，那么之后，还会有谁？
唐柔拒绝了，邱非拒绝了，那么下一个人，会不会拒绝？
他甚至都不敢看到王杰希，他生怕哪一天队长就带着一个新人走进训练室，跟大家接受，这是我们的新战斗法师。
即使队长的表情还是跟平常没什么区别，肖云还是疑神疑鬼地感觉队长看他哪都不满意，他有时候连跟队长擦肩而过的勇气都没有。
肖云啊肖云，你刚刚来微草的时候是怎样的意气风发，而现在呢？你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他对王杰希甚至有些怨怼了，即使他知道这并不应该。
但是他克制不住。
他不知道乔一帆当初被孤立被轻视在被放弃的边缘游走时候是否对王杰希有哪怕一丝不满，他只知道，这样的感觉真的是让他精疲力尽。
好几次队内训练他都输得很惨，甚至输给了周烨柏好几次，他在寝室里绝望地捂住眼睛。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他是不是，也要被放弃了？
04
那天王杰希把肖云叫进了队长办公室。
肖云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
“坐。”王杰希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肖云紧张地摩挲着塑料水杯，直到把它捏变形了，他也没有敢喝一口，“队长，我……”
“肖云，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王杰希问他。
“对不起队长，我我……”平时能说会道的嘴巴到队长面前彻底罢工，他嗫嚅了很久也没有好意思说出，我在怀疑你是不是要开了我这种事情。
“最近队内事情有些繁杂，我也没有很多时间来训练室，是跟队员们闹矛盾了吗？还是，我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好的？”王杰希轻轻笑了笑，“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会考虑不周忽略你们的感觉。如果有，我在这里道歉。”
“不，队长！”肖云猛地抬起头，“不是您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仿佛鼓起勇气了一样，他的眼睛望向王杰希，“队长，我想问您，你为什么要放弃乔一帆？”
“一帆吗？”王杰希坐在对面叹了口气，“只不过因为一帆不适合微草而已。说不上放弃。他继续留在微草也只是蹉跎时光。”
“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微草不需要。”王杰希敛眼。
“那……那…如果有一天，微草不需要我了……”肖云突然说不出下面的话了。
您是否也会这样放弃我？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王杰希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肖云低着头，他听见王杰希说，“如果哪天微草不需要我了，我也会离开这里。”
“我是因为微草需要而来，如果不需要，我自然也会离开。”他虽然在笑，但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肖云那时候还不甚理解，但是也慢慢定下了心神。直到后来高英杰刘小别等人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王杰希毅然选择退役。
“王队长，您明明还能打……”记者会上有人问他。
“但是微草，已经不需要我了。”王杰希笑着说。
很多年前，林杰前辈也是这样，将王不留行的账号卡交给王杰希，“微草需要你，却已经不需要我了。”
而现在，他站在俱乐部门口跟他们挥一挥手，风轻云淡，“微草的未来，还需要你们呢。”
肖云看着王杰希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他没有哭，他抿紧嘴唇，转身回到训练室，把账号卡插进了读卡器里。
他看着自己的战斗法师威风凛凛地站在地图上。
是的，他相信有一天，微草也不会再需要他。
但在那之前，他会拼尽全力，燃烧自己。
他不是天才，但他亦能挑起战矛，尽自己的力量守卫微草。
他也从来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履薄冰？
如履刀尖？
他踏向山峦河流，越过深谷海涛，只要他尚且还被微草需要，即使再艰难的境地，他也能如履平地。
微草战斗法师，肖云，参上。
——
写得脑壳疼
还是私心让肖云有点改变吧，其实他除了有点自大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人也都能慢慢成长起来吧。
好久没写这种文了，手生了orz
老王父亲节快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