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没梨 —

舌尖上的黑魔王(116—118)

汤姆里德尔Bg


Year3:大地上的异乡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奥黛塔非常守诺,答应了菲利希亚带汤姆去见她的老师,到霍格莫德周的时候,她就主动找到了汤姆,菲利希亚本是想要跟他们一起去,但是梅乐思教授希望她能去处理下周上课需要用到的地精。奥黛塔偏过头看了一眼表情平淡的汤姆:“是你让梅乐思教授把莉西亚支开的?”

 

汤姆耸了耸肩:“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合适的名单,没有想到梅乐思教授会刚好选到莉西亚。”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偏偏一直显得很聪明点到即止的奥黛塔在这件事情上执拗了起来:“你只是在利用她,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对吗?”

 

“怎么会呢?”汤姆露出有些惊诧的表情:“奥黛塔学姐,我想你是莉西亚非常敬重的学姐,你觉得我们的莉西亚是这样会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笨蛋吗?”他黑曜石一样深黑的眸子里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嘲讽的意味。在说着我们莉西亚的少年,语气里却称不上有任何温情。

 

“不,她当然不是笨蛋。我只是觉得……我们莉西亚,应该值得被爱,值得很好的人喜欢。爱不应该当做某种趁手的武器,里德尔,那你迟早会划伤自己。”奥黛塔深深地看着汤姆,但是后者同样毫不动摇地微笑着看向她,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只是徒劳。在无奈之下,她简单地给汤姆介绍了一下她的老师,也是他将奥黛塔引导上这一条有些剑走偏锋的道路上的。他一直在翻倒巷生活,外人看起来只是一个老酒鬼,但实际上是一名占卜师,很少为人做占卜,一般只倒卖一些黑魔法用具。

 

一名穿着脏兮兮的黑袍子的男巫坐在汤姆的对面,一双手干瘦而小,布满皱纹和褶皱的皮。他乐呵呵地说:“哎呀,几个星期之前我也遇到了一个小孩子,他出手可很阔绰,希望你也能向他学习。”

 

汤姆礼数周到地颔首,与他温和的举动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冷质的嗓音:“这取决于您能告诉我什么。”

 

“你让奥黛塔带你过来,是想要占卜吗?我可跟那个老骗子不一样,他总是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不管准不准都要人家掏钱。要我为你占卜的话……大概率是要倒霉的,别看我这样,我很少骗人的。”他往嘴里灌了一口脏兮兮的啤酒,咂了咂舌,脸上泛着一股红晕,看起来酒量不太行,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我、我上一次为人占卜,还是在三十多年前,还是二十多年前?记不清了……”他压低了声音凑在汤姆耳侧说:“知道柯尔斯·埃弗里吗?就是他……他也是在这里,你坐着的地方,我告诉他,你会被你的儿子杀死。他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把我臭骂了一顿。那时候他还是出了名的正直的人,他看到了我怀里的光荣之手,大声地斥责我们这些黑耗子。你知道吗?前些年,我听说他死了,死在了埃弗里家的庭院里,被他的儿子亲手用恶咒咒杀。”

 

“我并不是想要听这些。”汤姆不动声色地说。

 

“当然,我就是知道你不想听才说给你听。”他乐呵呵地说:“奥黛塔要我讲,我还不会说给她听,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往这方面去研究,这不太好,因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占卜,我觉得更像是一个诅咒,绵延许多代的诅咒,诅咒了柯尔斯,也诅咒了我,从那之后,我都不能再成功地做出任何占卜。”

 

“从那之后的意思是,在此之前也有过灵验的占卜吧?”汤姆听到他这么久无意义的胡说八道,就是为了等待他说出这一段话:“维尔斯·劳伦,你应该还记得他。”

 

他的稀疏的眉毛抖了抖,像是很意外听到这个名字:“这可要比柯尔斯要更久远得多了,他不是很早就死了吗?”

 

“但他留下来的东西可没有死。”汤姆似乎意有所指:“他在日记本里写过……卡尼伊厄·福玻斯,他最忠实的朋友……也是窃取了他的研究成果的叛徒,是吗?只要是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就会被录刻下来,总有一天会听到回音。当初的你,也是这样对劳伦说的吧?”

 

“你是维尔斯的后裔吗?”他的眼神从迷离变得清醒了一些,看到汤姆否认,他笑了起来:“不是后裔啊,你早说嘛,你以为那些成就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吗?不过是一些废纸、废纸!我们十几年的钻研,根本就是一些废话!被骗了,我们一直被骗了!”从听到了劳伦和他自己的名字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激动了起来,眼睛发红,像是狂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汤姆:“你要的话,就拿去吧。既然你能够说得出我们两个的名字,应该已经把我们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我不介意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这是古灵阁的钥匙,那些妖精们会带你去找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汤姆难得好心情地对他展露了笑容,不过那绝对称不上是善意的:“他没有在日记里写过你的名字。”

 

福玻斯愣住了。

 

“卡尼伊厄·福玻斯。在劳伦家的地下室里,有一支钢笔上面写着这个名字。”

 

只要是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就会被录刻下来,总有一天会听到回音。

 

“你会死。”在汤姆戴上兜帽,即将戴上兜帽之前,福玻斯语气平静地说:“你会两次死亡——除了蛇之外,没有人与你为伴。它会与你一同活、一同死,一同成为灰烬,奔袭进无人的雪夜,被大雪和黑夜浸泡淹没。”

 

恍惚之间,他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黑发蓝眼的青年高傲地瞥着他,那样轻蔑傲慢和怜悯的表情,让福玻斯受激地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维尔斯的表情。无可抑制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头脑,他觉得好像某种庞大的恶魔正在占据他的身体,让他的声音毫无感情,钢铁一样冰冷坚硬毫不动摇:你的死会成为你们家族的死的开端,这是来自伟大的斯莱特林的惩罚——只要你仍有善念和爱留存,你就会因为软弱和爱而死,不会死于刀戟下,你会死于你幼子的复仇。这仇恨如同候鸟一般,一年生一次,一年长一次,下一个春天,又会重新飞回来。

 

埃弗里家的诅咒,是因爱而疯、也要因爱而死。柯尔斯·埃弗里一时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事之后,再也无法回到正直的行列里去,也愧对自己的家族,不愿让自己三岁的儿子为自己蒙羞,失意地奔逃,而后的路像是从正直之中滑落之后,就彻底到达了深渊。越是信念坚定的人崩塌起来就越迅速,他在后面的几十年里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似乎已经把曾经正直的、能够站在太阳下的自己隐藏在黑袍之下,除了活下去之外,找不到任何的路。

 

在听闻自己的幼子已经成人,成为了跟他过去一样优秀的人时,即使在最深的寒夜里,他仍像是攥着最后一根火柴。他不点燃它,但只要握住它仍能知道,等划开它时,能看到一点虚幻的火光。这支撑着他苟活到如今。但是很快……他的儿子因为他臭名昭著的父亲被仇家报复,用恶咒彻底折断了双腿,柯尔斯毫不犹豫地进行着复仇——在翻倒巷杀死了仇家。在离开翻倒巷时,在女妖的酒馆旁的陋巷里倒着一名男巫,他血淋淋地手抓住埃弗里先生的黑袍袍角,他在向埃弗里求救,可他的嘴巴里喊的不是help,而是一直喃喃地叫着:La……Layla!

 

埃弗里置若罔闻地踢开了他的手。在想要绕过他身体的时候,他踩到了一块怀表,表链紧紧缠绕在那名男巫的手腕上,怀表上是一名女婴正被怀抱在女郎的怀里嚎啕大哭。

 

后来在报纸上,埃弗里才知道这名男巫的名字:艾德里安·弗里达。

 

在意识到弗里达临死前也许是在叫着女儿的名字时,埃弗里早已经枯竭的爱忽然如同烈火一样重燃了,在一瞬间就席卷了他的身体,从脚底板开始燃烧。他想要回去!是的!现在他应该回去看他的孩子!至少远远地再看他一面!哪怕是一面也好!他必须这样做,在失手杀死自己的同事,被通缉将近二十年里,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去做这样一件事过。

 

于是诅咒在此应验,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

 

 

第一百一十七章

 

1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大家的心思都浮动着。维吉尔一个早上被五六个不同学院的女生问过了那天是否留校。阿芙拉独来独往的,也没什么人愿意跟她接触,所以消息非常延迟,扭过头问维吉尔:“圣诞节有什么活动吗?”

 

“你不知道吗?”维吉尔笑嘻嘻地说:“比尔利教授组织了一个话剧演出,圣诞节的那天在大礼堂,大家一起吃点东西,欣赏话剧——当然,重头戏当然是话剧结束之后的舞会。这个是远在亚马孙平原的杜蒙教授建议的,让我们感谢杜蒙教授!”他大声地说,旁边听到维吉尔说话的男生也起哄,举起手里的南瓜汁:“感谢杜蒙教授!”

 

阿芙拉兴致缺缺:“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到时候直接在寝室里睡觉好了。”

 

“真的吗?”维吉尔意有所指:“琼纳斯也会没兴趣吗?”

 

“……如果阿布不强行拉着他去社交的话,他应该很乐意跟我一起下巫师棋。”

 

“刚才还说去睡觉,现在就是下巫师棋了。阿芙拉,你可真多变。”维吉尔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真是可怜,我的阿芙拉。没有人能陪你一起下巫师棋了,如果你恳求我,说不定我会放弃我漂亮的女巫们,跟你一起到阴冷的休息室陪你下棋。”

 

“休息室的壁炉可不同意阴冷这个形容词——等等。”阿芙拉挑眉:“你话里有话啊?有人邀请了琼?”

 

“是啊。”维吉尔打了一个响指:“聪明的阿芙拉,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人选,但不要说出来,让我代替你说——奥黛塔·帕金森。”

 

“不会的。”阿芙拉冷静了下来:“他说过他并不喜欢她——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他不是不喜欢对方还暧昧地给予希望的那种轻浮的家伙。”

 

“……虽然感觉自己被骂到了,但是阿芙拉,只是跳舞而已,又不是结婚。有人邀请,顺势答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不呢?”穹顶上的日光灯灯影落在他冰蓝的眼睛里,他弯起嘴角,声音却冰凉凉的:“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吗?”

 

她推开椅子,椅凳和地板摩擦发出很刺耳的声响。她抿着唇站起来,维吉尔把椅背上的厚披风丢给她,语气洋溢着看好戏的愉悦:“外面挺冷的,阿芙拉,别忘了你的披风。”

 

阿布平淡地喝着咖啡,他看了一眼维吉尔:“奥黛塔不是圣诞节要代替梅乐思教授去对角巷吗?”

 

“哦?是吗?”维吉尔耸耸肩,笑眯眯地拿着一个苹果开始吃:“谁在乎呢。”

 

“倒是你,我很少看你做这样无利可图的事情。”阿布瞥了一眼维吉尔:“阿芙拉跟琼纳斯在一起之后,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他轻快地说:“我家那个顽固老头他一直都不喜欢跟马尔福家有关系的人,包括琼。要是他们在一起了,按照阿芙拉的性格,肯定会直接跟埃弗里家断绝关系。埃弗里家的祖产可数量不少,我可是能一个人独占,何乐不为呢?”

 

阿布轻哼了一声,也没有说破:“那祝你如愿吧。”

 

“会的。艾琳达说,我是被梅林眷顾的好孩子,许下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维吉尔笑了起来。

 

2

 

阿芙拉在走廊上奔跑,悬挂在走廊上的画像们辱骂着她,她走得很快,穿过了许多珠白色的影子。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乱什么,迟疑什么。阿芙拉,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事物,任何人的阿芙拉。哪怕在许多年后,成为了食死徒的她面对未来的黑魔王,依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瑟缩胆怯。可是她当时的确是在害怕——那是一种之前从未在她身体里存在过的情绪,忽然之间像是野草一样冒了出来。

 

高悬在她头顶的命运,悬而未决的剑。她的祖父、她的父亲,是她的未来。她会成为屠戮向同胞的长剑,会成为诅咒和镰刀的阴翳。对于她来说,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产生亲密关系,是最好的结果。那么她只会自伤,而不会让自己亲近的人受伤。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狗屁的命运要限制住她。她就是要爱,要奔跑,要违反规则,幽灵和画像在她背后大吼大叫,咒骂她,她甩出魔咒把它们全都锁起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她。把她当成异类的嘴脸,假惺惺的安慰,她要撕烂掉;在她身上的标签,挟制住她的锁链,她踩在上面;虚无缥缈的命运,占卜课上疯婆子说的废话,那些让她止步的东西,用恶咒、绞碎。

 

哪怕一切注定要发生,哪怕坠亡是她唯一的选择。那她就丢掉悬浮住她的扫帚,把一切桎梏都丢出去,坠落!向着死亡坠落吧!至少在粉身碎骨之前,她能够紧紧地抓住爱。埃弗里家出生过各种各样的混蛋、黑巫师、叛徒,唯独没有出过胆小鬼。要是那些爱会把她扎得鲜血淋漓,那她更要握住它们,攥进自己的血管里去,融化它们。

 

3

 

如果回顾琼纳斯过去的时间,好像他一直都在被各种各样的因素推着走。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去世了,父亲推脱过于伤感,身体不适,于是被送到马尔福家寄养。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朱尼厄斯先生算不上很好相处的人。可是他好像丝毫没有想过抱怨命运,或者是主动地争取什么。

 

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地落在他的手中。阿布从漠视到主动成为他的朋友,这段友谊。而后在宴会上遇到埃弗里家的大女儿,在去往霍格沃兹的列车上的重逢,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他一直都有些迟钝,有时候并不能很明确地察觉到苦难的发生。儿时寄人篱下的境遇、长大之后被忽视冷遇,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成为了已经过期的季节。

 

那时候他心里总是会感觉到很淡淡的遗憾。好像是等到了秋天才想起来,四月的时候曾经绽放过一簇很浓烈的玫瑰。他曾经无数次走过那玫瑰花丛林,但是害怕会扎伤手指,所以一直没有敢伸出手去。到了百花凋零的季节,他连触碰到会感觉得到疼痛的伤口都没有留下。

 

琼纳斯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有些差……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在哪里,忽然之间昏迷在一个地方,再重新站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一天做的事情。会忘记掉更多吗?他认真地把自己喜欢阿芙拉的这件事写在笔记本上,这样的话,即使他忘掉了,再翻开它也会想起来。

 

笨拙的他,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每天晚上看一次笔记本,确定自己没有忘记这件事,然后才闭上眼睛。

 

那些很不清晰的记忆,像是被切开的碎片一样倒映着汤姆的样子。还有从其他人嘴巴里拼凑出来的片段。他从天上坠落,而阿芙拉丢掉了扫帚,想要抓住他。但是这一次,琼纳斯想,他应该主动地告诉她。不是为了让自己青春不留下遗憾这样的理由去做的。是他喜欢阿芙拉,所以想要把这样的心情告诉她。连同他的焦灼,他的不安,很小的时候,在马尔福庄园的玫瑰花丛里忽而颤动的心,都要一同告诉她。而不是等待命运的馈赠,或者让谁再来推他一把,等待阿芙拉主动地开口,而他伸出手,像是之前十几年来的平淡生活一样握住她——不应该这样!

 

从礼堂到入口大厅,再经过黑湖,到达地窖入口——

 

螺旋的石阶似乎没有尽头,他好像一直在旋转,一直向下、向下——

 

少女站在走廊的尽头,摇曳的烛火像是磷光一样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她同样气喘吁吁,像是刚刚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是什么?是什么让无所畏惧的人胆怯,让迟钝的人清醒。

 

“阿芙拉……”琼纳斯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最后他鼓起勇气,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我能邀请你,成为我的舞伴吗?”

 

“只是舞伴吗?”阿芙拉笑了起来:“这个筹码有点少,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琼纳斯呆在了原地。

 

“要我说,我们应该礼尚往来。”阿芙拉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脸颊,她的声音虚幻缥缈,最后凝实的是嘴角的笑意:“我能邀请你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正对着几扇玻璃窗的火光映照在上面,会有看到光追慕过来的鱼群逗留此地。落在阿芙拉冰蓝眼眸之中的烛光,好像他也是一尾在黑暗之中发现光亮的鱼。发光的水母从湖底游过,掀起滚动的黑色浪潮,在水流声结束之后,走廊归于寂静,只剩下很轻,但也同样坚定的声音:“当然。”

 

第一百一十八章

 

1

 

佩格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琼纳斯和阿芙拉在一起的人。冬天的时候,她总是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只是干燥的冷,风冷飕飕地吹过来,树枝枯萎失去绿意,不管转悠到哪里去,都是毫无生机的样子。

 

等到她去觅食的时候,看到阿芙拉把琼纳斯摁在通往厨房的梨子把手边接吻,佩格晕乎乎的,忘记了自己实际上是要去找吃的,已经跟家养小精灵们约定好,它们会把最甜的牛奶布丁留给她。她回到温暖的寝室里的时候,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诺特和克拉布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就被趴在窗台上正在忧郁地思考人生的蛇吓到了,不知道她又犯了什么病。

 

能治好佩格病的只有汤姆——药到病除。

 

他用小指绕着佩格的尾巴,把她提起来,嘶嘶地说:怎么了?我的佩格。

 

佩格被汤姆提了起来,所以视线里的汤姆是倒过来的。她还以为汤姆心情不好在倒立,她努力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觉得我受到了冲击。

 

汤姆哼笑了一声,像是在佩格的身上安装了什么监控设备:你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我说的是沙菲克和埃弗里。我还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发现。

 

你早就知道了?佩格弹了起来,谴责他:你都不告诉我!那要是琼被亲得一个激动,我变到他身上去了该怎么办?那跟阿芙拉亲嘴的不就变成了我吗?

看起来你又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汤姆皮笑肉不笑:我记得这个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佩格,你可以尝试自己来控制它——什么时候去,或者不去,是由你掌控的,你却把主导权丢给了那个蠢货。

 

不许骂琼是蠢货!佩格愤怒地瞪视他。

 

难道我不说他就不是了吗?汤姆掀起嘴角,语气低柔丝滑:如果我是你的话——佩格,我早就把沙菲克的躯壳据为己有了。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还在蛇的躯壳里卑微求生,任何人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捏死现在的你。可怜的佩格,你还想要当多久的蛇?

 

当蛇可怜吗?佩格歪了歪脑袋:我现在很高兴啊?当蛇或者当人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对我来说,我知道我自己是人就好了啊。总比变成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要好吧?

 

汤姆似乎也没有准备把佩格说通,他很冷酷地下了通牒:这可由不得你。

 

佩格继续恢复了之前忧郁的状态,时不时叹气,又欲言又止地看着汤姆。

 

……你到底想说什么?汤姆忍无可忍。

 

他们为什么会接吻?佩格终于问出了最大的疑惑。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你之前不是知道了吗?他们在一起了,就在两天前,你在休息室里吃巧克力,变成了球到处乱飞的那一天。

 

为什么在一起就要接吻。佩格不是很理解:我们不也在一起了,但是你一次也没有跟我接吻!

 

汤姆抖了抖魔杖,衣柜被打开,最里面那一层的克劳德先生友情赠送的3—5岁幼儿巫师的科普读物,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需要的。未来的黑魔王皱着眉头,把那些东西又整齐地堆放回去,敷衍地对佩格说:跟我们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佩格刚刚问出口就理解了:哦哦哦因为我是蛇,汤姆是人啊!

 

虽然解释起来似乎不是这样,但是汤姆也不想在这种无聊的话题多做纠缠,面无表情地看着图,决定不管佩格怎么问,直接用点头敷衍她。

 

可是佩格紧接着又抛出来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小心地求证着:那……汤姆你,一直怂恿我去占据琼的身体,是为了想跟我亲亲吗?

 

汤姆这个头,悬着,怎么也点不下去。

 

2

 

汤姆整个学期都很忙碌,在斯拉格霍恩教授那边、梅乐思教授那边,每周末都会消失。佩格偶尔会碰到时间转换器里的汤姆,他们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真实世界里的汤姆是榛子味的,过去的汤姆是白薄荷的。其实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们,但是汤姆还以为她是一条傻瓜蛇,如常地给佩格喂食,或者听佩格闲聊,掩饰着时间差。佩格没有跟汤姆说这件事,就好像在酿造一场恶作剧,用这种小伎俩骗到了汤姆,对自以为是的汤姆的小小报复。

 

回来的时候,汤姆身上总有不好闻的魔药味道。也会盯着佩格看,不是以前看蛇的表情,更像是在看活生生的人。人类,站在他面前,趴在窗台上的并不是一条纤细的银白小蛇,而应当是人类的少女。

 

其实佩格应该觉得高兴的,当了这么久的蛇,除了她自己之外,终于有人觉得自己应该是人。但佩格还是有些提不起劲来,斑纹蛇跟佩格说,这可能是因为冬天来了,蛇都应该冬眠的,即使佩格不需要冬眠,在冬天觉得倦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它告诉佩格,蛇冬眠是为了长大,每一次冬眠,一年过去,蜕皮之后,它们就会变得更大一些。

 

原来是这样。佩格在衰草之间打滚:原来小孩子变成大人是长大,那一年年过去,小孩子变成了大人,小蛇变成了大蛇,长大的尽头是什么呢?

斑纹蛇盘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块在冬天里被凉水浸泡过的冷硬石头,它看着佩格的蓝眼睛,轻声说:是死亡,长大的尽头是死亡。

 

我们是为了死亡长大的吗?佩格无法理解:那太没有意思了,如果我废了那么大的力气,从人变成蛇,又好努力地长大,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好多个很冷、没有暖炉的冬天,路的尽头居然是死亡的话。我不想要这样!

 

银白的小蛇在光亮里有着明亮的质感,如同细碎的阳光微粒,柔软却又活泼。

 

斑纹蛇深深地凝视着她,佩格莉塔,它记忆里的佩格莉塔是永远住在春天和夏天的小孩。可现在她要远行,要走到秋天和冬天去了。雪人一样短暂易逝的女儿,只能生活一个季度的女儿。在季节告终的时候,你就会融化。

 

它的比它年龄更大一些的女儿,有着比它更悠长的生命。其他生物的寿命是线性的,从一端到另一端,而她活在一个首尾相衔的圆里,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佩格莉塔,你要长大,要修习爱,去爱人,去被爱。不错过四季之中的任何一个季节;你的爱总能够托住你,不让你下坠;你不会因为春天的花粉咳嗽、不会畏惧酷暑、不在秋日凋零、不在冬日沉眠虚耗时间;你的生命永远完整、健康;向着阳光盛开。*

 

斑纹蛇对佩格说:我就要冬眠了。

 

佩格有些奇怪,因为斑纹蛇以前冬眠的时候从来没有对她打过招呼。不过她兴致还是很高:很好啊!明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又是长大一岁的黄油曲奇了!她说:如果那个时候我有了手的话,我要在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为你热烈地鼓掌!

 

斑纹蛇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它轻轻地靠在冻僵了的土壤上,好像那就是它的床铺。

 

你平常就是这样冬眠的吗?睡在路边就可以吗?不会被人不小心踩到吗?佩格问。

 

没关系的,冬眠的时候,我感觉不到痛。

 

但是你醒过来还是会痛吧!

 

佩格啊,像是我们族群里,大多数的蛇可能还是很幼小的蛇苗时就在严苛的寒冬里冻死了。剩下的蛇大半也会死于意外、寄生虫、或者是其他大型动物的捕猎。能够活到自然地死亡,是非常不容易、非常幸运的事情。

 

死亡——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佩格不理解,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斑纹蛇的状态并不好,她太笨拙了,围着它的身边转圈圈,她呼唤着斑纹蛇的名字,蛇都是没有名字的,可是佩格莉塔给它取了名字,它就是佩格莉塔独一无二的蛇,它会开导佩格莉塔,会在冬眠醒来之后,其他蛇都茫然无措的时候,抬起头看到在树杈上倒立的银白小蛇。不需要说话,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如果她看到了它,一定会高兴地摇晃着尾巴,比起蛇,更像是活泼的小狗一样:黄油曲奇!黄油曲奇!冬眠快乐!

 

你还在吗?佩格焦躁不安地在斑纹蛇旁边晃悠着:你看起来很痛苦。你觉得很痛吗?如果很痛的话我就用尾巴给你止痛。她的尾巴像是风扇一样扇动着,她不知道那些让斑纹蛇痛苦的东西是什么,所以以为那些漫无目的潦倒的飞虫、剩下的树絮,那些都是痛苦的化身。她威慑着它们,不让它们逼近黄油曲奇。

 

不是,不是这些虫子。

 

那它是什么?是树叶落下吗?

 

不是,不是,佩格,不是树叶落下。

 

黄油曲奇,那它是什么,是吃不到想吃的甜点吗?

 

不是,不是,佩格,不是吃不到甜点。

 

黄油曲奇,黄油曲奇!你告诉我吧,它有形状和颜色吗?它是红色还是绿色?

 

……

 

斑纹蛇再也没有回答佩格,它僵直地倒在了路的中央,像是一根硬邦邦的棍子。佩格还是担心黄油曲奇会被其他路过很不注意的人踩到,把它收敛到了那棵跟佩格莉塔签订过契约,写过她的名字的树下。她认真地嘱咐着它,你要好好地照顾黄油曲奇哦!树好像也陷入了冬眠,同样没有回应她。

 

她模糊之间意识到……那种东西,她没有经历过东西——就像是这样。她一直叫着黄油曲奇的名字,但是对方不会回应她。

 

佩格莉塔望着灰蓝色的天空,寒冷的雾气已经散开了,光毫无遮掩地倾倒下来。洒在没有生机的,绿叶掉光了的树杈上,光秃秃的草地上,或者是落潮后露出来的嶙峋的石块上。

 

像是枯枝堆积在佩格莉塔的脚下,她在上面打滚,轻而易举地把它们碰碎掉。轻的、薄的、脆的,不堪一击的,却又非常柔韧的。

 

这里是1940年,佩格莉塔、不会长大的佩格莉塔,时间旅行者一样的佩格莉塔,她钻到了蛇的身体里,所以她注定还要目睹许多的冬、许多的死、许多人的痛苦。那些东西像是踩碎枯枝的咔嚓声一样灌到她的耳朵里去。

 

3

 

佩格莉塔在树边发了一会呆,汤姆停在了她的身边,他在等她钻进他的袖子里——可是佩格一动不动。汤姆用魔杖戳了戳她,佩格动了动,他不无讽刺地说:我还以为你冬眠了。

 

他来接你了。

 

佩格扭过头,总觉得应该有这么一个声音会响起,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佩格慢吞吞地钻进汤姆的袖子里,像是突然想起来:我要是真的冬眠了——

 

不会。汤姆打断了她:你不是蛇,当然不需要冬眠。

 

我倒很想冬眠,睡很长的一觉,醒过来,最难熬的冬天就这样被我睡过去了。佩格兴致缺缺地说。她想,如果她也睡了很长的一觉,睡到醒过来,一切都改变了……静悄悄的冬天被带走了,春风吹绿了之前死寂大地,把那些跟她一样冬眠的蛇都吹醒来。那时候,有人会为她鼓掌,对她说,冬眠快乐吗?


评论(2)
热度(91)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